王洵是打架場上的老手,剛一過招,就明白在秦家兩兄弟將新的救兵搬來之前,自己背後的同伴和健仆們即便一擁而上,也未必是眼前這夥外鄉人的對手。因此見對方願意單挑,也樂得借機拖延時間。向後看了看,笑著叮囑:“你等先不要上來,免得讓人說咱們欺負外鄉人!”
大唐尚武成風,民間曾有“淩煙閣上無一書生!”之說,因此官府對私鬥並不嚴格禁止。隻要不鬧出人命來,通常一場架不打完,差役絕不到場。而時近傍晚,曲江池附近遊人稀落,無論時間和地點都是打架的最佳選擇。(注1)
宇文至從小就跟在王洵背後鬼混,相信好朋友的身手,答應一聲,帶領健仆人們在其身後圍成了半個圈子。那廂被稱作高夫子,岑七郎的兩個和一眾外鄉客也非常光棍兒,見宇文至等人不上去助拳,也緩緩圍成了另外半個圈子。像兩軍對陣般,與宇文至等人的麵孔遙遙相照。
恰恰有幾夥遊曲江歸來的閑人經過,見到有人打架,也笑嗬嗬地圍攏上前,在雙方的外側又加了一層人圈,呐喊助威,喝彩不絕。
也不怪他們唯恐天下不亂,場中交手的兩個人打得的確精彩。王洵雖然年方十七,身高卻已經長到了八尺上下,力大腿長,出招呼呼生風。那外鄉客身材比王洵稍矮了半尺,窄了三寸,卻生得非常勻稱。發覺對手力大招沉,立刻采用了一套避實就虛的戰術。舉手投足之間,飄然出塵,仿佛一頭野鶴在與猛虎周旋,非但絲毫不落下風,反而平添幾分瀟灑。(注2)
這套恰當的戰術為他吸引來更多的喝彩之聲,不明真相的看客們幾乎本能地將讚譽給了動作更養眼的人。宇文至等人不甘心己方氣勢被敵手壓過一頭,隻好拚命扯開嗓子。結果非但沒能挽回局麵,反而令周圍給外鄉人的喝彩聲水漲船高。不斷增高的喝彩聲,迅速吸引來更多的看客。更多的看客加入觀戰行列,同時又讓喝彩聲愈發劇烈,甚至壓過了慈恩寺的晚鍾。
久戰無果,交手雙方額頭上慢慢都見了汗。王洵是因為心中焦急,而與他放對的那個外鄉人,卻是因為年齡偏大了,不堪再逞筋骨之強。隨著幾聲清叱,雙方同時改變戰術。王洵利用自己力大臂長的優勢,將身架放開了向前貼,準備采取突厥人近身抱摔之術克敵製勝。外鄉客則化拳為爪,專攻他的四肢關節,居然使出了江湖人專用的拆關節毒辣招數。
王洵恨他下黑手,故而也不再克製,雙掌向對方肩膀上一搭,抬腿便朝小腿脛骨絆去。這下子若是絆倒實處,外鄉人的小腿即便不骨折,也得因為脫臼在床上趴上幾個月。說時遲,那時快,隻見他雙臂猛地向上一攪,居然借著王洵的一搭之力,把身體騰了起來,避過攻向下盤的一記殺招。然後身隨影走,蝴蝶般圍著王洵轉了半個圈子,揮肘砸向王洵後頸。
“啊!”周圍的看客們倒吸一口冷氣。這已經不是普通打架鬥毆,而是以命相搏了。膽小的人兩眼一閉,轉身就走。免得過後被官府請去當證人問話,徒惹一身晦氣。膽大的也屏住呼吸,瞪圓眼睛,看場中的惡少的外鄉客誰先得手。
“嘿!”王洵猛然前撲,躲開對方殺招。隨後轉身攻向外鄉人小腹。外鄉人舉掌相迎,包住他的拳頭,一抽一送,居然又將王洵的攻勢化解掉,隨後發起淩厲的反攻。
這會兒周圍變得清靜了許多,隻有沉重的拳腳相撞聲不絕於耳。轉眼間雙方又換了十幾招,王洵抓住對方一個破綻,以腿為鞭,奮力橫掃。外鄉客再度敏捷地躍開,隨即出腳攻向他的膝蓋。王洵避都不避,反而上前半尺。二人的大腿在半空中撞了個正著,發出“嘭”地一聲巨響。王洵後退,蓄勢,反撲。外鄉客踉蹌數步,無法站穩身形還擊,隻好大喝一聲,用肩膀頂了過來。
如同一頭老虎與一頭豹子相撞,又是一聲悶響,雙方緊緊撞在一處。隨後四隻手臂揮舞,拳頭在對方後背上敲鼓般猛擂。這樣打下去,外鄉人非被砸吐血不可,但王洵也未必能討到什麼便宜。雙方的同伴都不忍讓自己人受傷,大喊一聲,紛紛上前。圍觀者當中也有數個人越眾而出,試圖將抱在一起的雙方分開,免得兩敗俱傷。
宇文至的心思都在好朋友王洵身上,根本看不出其他人的意圖。見對麵外鄉客來得迅速,又明知自己肯定不是人家對手,把牙一咬,從地上撿了塊磚頭,衝著距離自己最近的那個四十上下的什麼高夫子拍將過去。
那高夫子猝不及防,腦門上吃了一磚頭,仰頭便倒。“出人命了!”也不知是誰喊了一句,其他看熱鬧的人立刻一片大亂,狼奔豚突,唯恐遭受池魚之殃。
緊跟在高夫子之後的那個外鄉客便是被稱作岑七郎的,見高夫子滿臉是血,以為他真的已經被一磚頭拍死。氣得怒吼一聲,從腰間拔出寶劍,對著宇文至分心便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