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早已習慣了自家父親的厚黑,但畢竟終日讀的都是聖賢書,兄弟四人多少還有些不適應。 紅著臉,輕輕點頭,“是,是,父親您說過,生於亂世,自保第一。”
“錯,大錯特錯!”馮道卻一點兒都不領情,用筷子狠狠敲了下桌案,大聲強調:“亂世,亂世快結束了,也該結束了。最長十年,短則不過五年。你們幾個如果連這些都看不到,這輩子,官位也就到此為止了。想要百尺竿頭更進一步,或者追上為父,難比登天!”
“您老的睿智,天下有幾個人比得上!”
“孩兒可不敢跟您老比,能在您老餘蔭下混個閑職,已經知足了!”
“您老說得是,孩兒看得淺了!”
馮平,馮可,馮正相繼點頭,努力順著老人家的意思說話,唯恐讓老人不開心。
唯獨馮道的次子馮吉,先低著頭沉吟了片刻,然後忽然把頭抬起來,看著自家父親的眼睛問道:“阿爺,阿爺您是說,此番北征勝算其實很大?我們兄弟四個將來有機會在朝堂上大展身手?”
“嗯!”馮道臉上瞬間露出了幾分嘉許,微笑著點頭。“是啊,勝算極大。你們兄弟四個都是文官,沒本事趁機建功立業。但亂世結束,百廢待興,卻正是文官大展身手的好時候。”
“那您今天……” 馮平,馮可,馮正哥仨頓時如墜雲霧,齊齊望著自家老父,滿臉困惑。
“唉——”馮道對孩子們的表略感失望,歎了口氣,幽幽地道:“你們想問,老夫為何明知道此番北征勝算極大,卻非要帶頭主和,並且還故意跟陛下對著幹是吧?老夫都這般年紀了還能圖什麼?還不是圖個身後虛名,圖能讓你等將來抬著頭做官?”
“啊?”除了馮吉滿臉感動之外,剩餘三兄弟愈發頭暈腦脹,嘴巴個個張得老大。
“你們都沒少讀書,憑良心說,為父百年之後,朝野將如何評價老夫?!”輕輕看了另外三兄弟一眼,馮道循循善誘。
兄弟四個的臉上,頓時都湧起了幾分潮紅,低下頭,不敢如實回應。
自家父親曆仕數朝,甚至連大遼的官也做過。無論侍奉哪個皇帝,都順著對方意思辦事,從沒有過絲毫違拗,更甭說像今天這般直言相諫,逆觸龍鱗。按照傳統儒家觀點,百年之後,一個佞字評價,是注定逃不了的。而作為絕世佞臣的兒孫,兄弟仕途,想必也倍加艱難。
正尷尬間,卻又聽馮道歎了口氣,大笑著補充,“老夫做了一輩子佞臣,今天也終於直言敢諫了一回,並且諫得還可能是百年以來,成就最大,最有希望重整九州的一代雄主。哈哈,哈哈,這當直臣的味道,真叫痛快!從今日起,世人當知非老夫佞,而是以往的君王,皆不可諫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