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也行?!”實在跟不上自家老父親的思路,馮平,馮可,馮正哥仨以目互視,每個人臉上都寫滿了不可思議。
隻有老二馮吉,又低頭沉吟了片刻,然後笑著提醒道:“阿爺,此計甚妙。但是有可能瞞得過群臣,瞞得過陛下,卻未必瞞得過趙匡胤,更瞞不過鄭子明的眼睛!”
“老夫今天至少幫陛下賺了一百多萬貫,他們哥倆跟陛下恨不得用同一個鼻孔出氣,怎麼可能跳出來拆穿老夫!”馮道微微一笑,臉上的表情愈發得意。
“您,你是說,今天,今天捐出那麼的家財,是,是故意而為?” 馮平,馮可,馮正哥仨徹底暈頭,瞪圓了眼睛,結結巴巴地追問。
“不完全是故意,但也差不多!老夫最初並沒想捐,但那王全斌跳出來像瘋狗般四下亂咬,肯定是受了人指使。而唐王常克功,恐怕更是早就跟陛下對過了說辭!隻有拿他開了頭,陛下才可以借機從別人手中敲出更多的錢來!所以,所以老夫,就順勢是在火上添了捆幹柴!”馮道點了點頭,收起笑容,臉色的表情迅速變得無比認真,“你們幾個聽好了,老夫接下來的話,可是關乎身家性命。曆來由亂入治,都必須先整頓官場。隻有將那些庸官,貪官都盡量淘汰,朝廷的命令才能不折不扣地往下推行。所以,老夫今天帶頭捐出部分家財,等同於跟陛下當眾立約,過去的錢財無論是怎麼得來的,都到此為止,朝廷不能再翻舊賬。而從今往後,馮家的每一文錢,都必須來得幹幹淨淨。否則,一旦被陛下揪住殺雞儆猴,就誰都別喊冤!”
“啊!”馮平,馮可,馮正哥仨終於明白了自家父親的睿智和良苦用心,張開嘴巴,不停地點頭。
“唉!”馮道輕輕歎了口氣,將目光再度轉向次子馮吉,“老二,你平素跟趙匡胤和鄭子明往來多麼?為父記得你當年從遼東逃歸時,曾經跟他們有過一段淵源。”
“還,還行!”想起自己當年被柴榮等人俘虜時的窩囊模樣,馮吉臉色微微一紅,訕訕點頭,“這次王峻逼宮,孩兒也派人偷偷鄭子明送了信過去。雖然到達的晚了,但肯定送到了他手上,並且他前幾天還親口向孩兒表示過感謝。”
“好!好!”馮道老懷大慰,捋著胡須連連點頭。膝下四個兒子,終於還能找出一個聰明的,馮家的富貴不至於三世而斬,“下次早朝,不,明天一早,你就去鄭子明府上。跟他說,此番北征,願意在他帳下做個帳房,幫打理糧草輜重。”
“這……”放著皇帝身邊的秘書正字不做,卻去滄州軍中做個帳房先生,馮吉心中本能地產生了一股抗拒之意。但很快,他就將這股不該有的心態 壓了下去,衝著自家父親鄭重拱手,“孩兒明白了,孩兒明天一早就過去。”
“嗯!”馮道滿意地舉起酒盞,深深飲了一大口,然後對著燈光,輕輕搖晃裏邊的酒漿,“老夫能做的事情,都做了,接下來就看你們的了。草木有枯有榮,四季輪回交替,老去的終歸要老去,新人終歸要換掉舊人,此乃天道,誰也改變不了,爾等好自為之!”
他今年七十有四,曆仕後唐、後晉、遼國、後漢、大周,前後伺候過十幾個皇帝,享盡了榮華富貴,也看膩了亂世當中的殺戮血腥。原本以為這輩子就稀裏糊塗混到底了,誰料想,臨到老,卻又發現了亂世即將結束的端倪。如此,他怎麼可能不努力再多活上幾年?看九州重整,看兒孫們如何在太平年月大展身手!
四兄弟知道老父今完喝酒喝得有點猛,不敢再囉嗦,小心翼翼岔開話題,一邊閑聊,一邊開動筷子,陪著馮道將晚餐吃完。然後各自回房去整理思路,小心翼翼地去謀劃未來。
第二天一大早,馮吉便帶了幾份馮道親筆所做的字畫,去了鄭子明府邸拜訪。本以為自己得了老父的指點,可以搶占先機。誰料歸德侯府的大門口,早已擠得停不下來馬車。好在歸德侯府的大總管寧采臣,跟他曾經有過數麵之緣,悄悄地領他從側門進去夾了個塞兒,才不至於從早晨等到日落。而那鄭子明,也的確還念著馮吉當年冒死替石重貴向中原傳遞禪位詔書的舊情,弄清楚了此人的來意之後,當即就答應,想辦法將此人調到自己帳下擔任記室參軍之職,隻待明年開了春,一道建功立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