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騎兵隊伍緩緩減速,不多時,便由策馬疾行,變成了小步慢跑,然後又變成了碎步行軍。人和馬呼出的熱氣混和在一起,在晚秋的平原上形成了一團厚厚的白霧。
“趙寶,趙奇!你們兩個去頭前探路,尋找合適的紮營地點。”趙匡胤滿意地衝大夥點點頭,將目光快速轉向自己的親兵。 “必須在半炷香腳程之內,附近最好還有水源。”
“是,將軍。”親兵躬身領命,策馬如飛而去。
“潘美將軍,你麾下的斥候……”不待他們脫離自己的視線,趙匡胤又迅速來到潘美身邊,低聲跟對方商量。
“徐揚,張富,你們兩個各帶一小隊斥候,聽趙節度指揮!”不待他把話說完,潘美就痛快地扭頭點將。
“遵命!”兩小隊斥候在徐揚和張富的帶領下,越眾而出,拱手向趙匡胤施禮。後者也不客氣,用馬鞭朝曹州方向指了指,大聲吩咐,“按戰時規矩,分頭向前探路。一直探到曹州城下,探明守軍動靜為止。”
“遵命!”兩支斥候都是鄭子明親手訓練出來的精銳,不需要趙匡胤做過多吩咐,就自動分成了數組,三三為伴,呈扇麵行,朝前方疾馳而去。
“潘將軍,煩勞你再派一隊精銳負責接應。不必分散開,集中起來以防萬一。”望著眾人迅速遠去的背影,趙匡胤點點頭,再度跟潘美低聲協商。
“好!”潘美知道趙匡胤在擔心什麼,再度痛快地答允。“潘星,你帶五十名弟兄,前方五裏處警戒!”
與後者一樣,他平素的做事準則,也是小心無大錯。寧可讓麾下的弟兄們多耗費一些體力,也不願給沿途任何人以可乘之機。
事實證明,這種謹慎並非多餘。僅僅在一刻鍾之後,大軍剛剛找到了紮營地點,還沒等架起行軍鍋來燒水,便有兩組斥候,飛一樣趕了回來。隔著老遠,就吹響了示警的銅哨子,“吱——,吱——,吱吱——吱吱吱——”
“前方五裏左右,有一支兵馬正在向這邊靠近,來意不明!”陶大春、潘美兩個長身而起,異口同聲向柴榮彙報。
“殿下,小心來者不善!”剛剛下馬休息,連汗都沒來得及落的各級將領們,也紛紛手按刀柄起身,圍在柴榮麵前,自動站成了一個圓弧。常年的辛苦訓練,讓他們每個人都對軍中的各種信號倒背如流。根本不需要麾下傳令兵翻譯,就能做出最正確的判斷。
真正遇到了突發情況,柴榮的表現,反而不像行軍時那麼焦躁。先抓起親兵剛剛遞過來的水袋喝了一大口,然後才緩緩對大夥吩咐,“不急,先讓弟兄們整理鎧甲兵器,更換坐騎!曹州是座重鎮,發覺有兵馬靠近,守將帶人出城查明情況不足為怪。”
“是!”眾將見太子如此沉穩,頓時都找到了主心骨。齊齊答應一聲,迅速去整理各自麾下的隊伍。
“二弟,你帶著我的兩百親兵,前去迎接一下,表明咱們的身份,順便驗證對方的真實態度!”回頭朝著開始忙碌的弟兄們掃了幾眼,柴榮又將目光集中於趙匡胤身上,低聲吩咐。
“大哥!”趙匡胤的眉頭迅速往上一跳,拱手回應,“那楊文生乃是王殷一手提拔起來的嫡係……”
“他也是大周的節度使!”柴榮深吸了一口氣,話語裏帶著幾分不甘,“你去告訴他,孤知道他的難處,隻要他能袖手旁觀即可。孤,孤保證事後不做任何株連!”
“這……?末將遵命!”趙匡胤依舊想要勸說柴榮不可有婦人之仁,但看到對方眼睛裏清晰的痛楚,隻能無奈地拱手。
“殿下,我軍人困馬乏,且人地兩生!若不搶先下手……”見到此景,潘美大急,趕緊搶在趙匡胤出去送死之前,大聲提醒。
“咱們不是叛軍,他所帶的,也是大周的將士!”柴榮毫不猶豫地出言打斷,然後翻身跳上了馬背。
作為曾經與契丹人交過手並且絲毫不落下風的“沙場老將”,他何嚐不知道在當前形勢下,放棄率先出擊會喪失多少優勢?然而,身為大周的儲君,隻要還有一線希望,他就不願意因為自己和王峻等人的爭鬥,導致無辜將士們血流成河。
那些將士,都是他義父郭威親手帶出來的兵馬,都曾經為大周朝立下過赫赫戰功。他們應該退役回家去頤養天年,或者死在抗擊契丹人的戰場上,而不是倒在自家人的屠刀下,死不瞑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