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早料到對方必然會巧言爭辯,卻沒料到,小胖子爭辯得如此理直氣壯,常思的眉頭頓時微微一跳,撇著嘴,冷笑著道:“如此說來,你認定了你不是石延寶了?”
“當石延寶,有什麼好處麼?”寧彥章想了想,苦笑著搖頭,“按照漢王麾下那位郭大人所說,肯忠於石家的,早就被張彥澤給斬盡殺絕了。此刻漢王也好,什麼符家、高家也罷,爭相想把石延寶握在手裏,圖的也不過是挾天子以令諸侯。而自李唐以來,哪個傀儡天子得過善終?莫說晚輩想不起自己是誰,即便能想起來,恐怕姓寧,也遠比姓石為好!”
“你倒是不傻!”常思歪著頭,上下打量寧彥章,撇著嘴點評。
這個年紀的半大小子,他見過無數。但要麼木訥閉塞,要麼浮華跳脫,在唾手可得的富貴之前,更鮮有人能保持清醒。唯獨眼前這位,居然做到了不卑不亢,淡定從容。即便天忽然塌下來,好像也能坦然麵對一般。
“晚輩隻是這裏受過很重的傷,忘了一些事情。”在他咄咄逼人的目光裏,寧彥章輕輕地抬起右手,用食指點了點自己的頭頂。
“那你唆使婉兒以救命丹方要挾漢王怎麼算?!”常思卻忽然又變了臉色,抬手將腰間佩刀抽出一大半兒,“你以為你是誰,居然還敢跟漢王討價還價?且不說漢王已經登基為帝,貴為天子。即便他此刻尚未登基,還要繼續隱忍,下令屠了你們這座破道觀,也如殺雞屠狗一般。全天下人,誰還敢替你們喊一聲冤枉?!”
“前輩息怒,此事,晚輩最初並不知情!”寧彥章微微掃了一眼寒冷的刀鋒,笑著搖頭,“晚輩知道之時,信已經送出好些天了。”
“那你們這些蠢貨還不知道躲遠一些?還蹲在道觀裏等著漢王的兵馬上門?”常思聞聽,愈發怒不可遏。上前半步,吐沫星子如瀑布般往外噴濺,“你們這些蠢貨死了都不打緊,又何必連累我的女兒?”
“晚輩原本以為,帝王會有帝王氣度!”寧彥章後退半步,用手在臉上抹了一把,臉上的表情依舊波瀾不驚,“當山賊況且還得講規矩,更何況準備一統九州的開國帝王?晚輩沒想到自己想錯了,晚輩更沒想到,漢王他真的會一點兒吃相都不講!”
吃相,當皇帝的居然被山賊笑話沒吃相。作為皇帝曾經的鐵杆心腹,常思頓時被憋得打了個嗝,粗氣連連。、
但是他卻無法反駁寧彥章說得不對,派兵進攻道觀,殺百姓滅口這件事,的確過於不講究了。雖然兵馬並非漢王劉知遠所派,但此行動一展開,就將漢王對身邊的人過於縱容,對手下軍隊控製力不足這兩大問題,暴露無遺。
稍微後退了半步,他深吸一口氣,咬著牙道:“吃相?此乃亂世,持刀者為王,誰在乎什麼吃相?帝王一怒,流血千裏再正常不過,更何況你們主動捋虎須於先?”
“可亂世總有終結的時候。晚輩不認為,漢王覺得他自己西去之後,留下的還是一個亂世。”寧彥章笑了笑,應對起來愈發從容。“況且帝王一怒,固然流血千裏。壯士一怒,亦可流血五步。隻要流在了關鍵位置,不在乎血多血少!” (注1)
注1:此語出自戰國策,魏策。原文為:若士必怒,伏屍二人,流血五步,天下縞素,今日是也。”挺劍而起。 秦王色撓,長跪而謝之曰:“先生坐!何至於此!寡人諭矣:夫韓、魏滅亡,而安陵以五十裏之地存者,徒以有先生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