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如此。”
南城六坤聽完,淡淡地應和一句。
“真慘啊,我有個老鄉一直跟封門村人做山貨生意,交情還挺好。前天去收貨,聽說全村人都死光,他都傻眼了,今年的生意也算是泡湯了大半。他不願白跑一趟,還跟我說要問問人都葬在哪兒,去燒幾柱香也對得起那麼多年的交情,但我也沒辦法,上頭規定不能說就是不能說。”
兵大爺吐煙長歎,一臉滄桑。
南城六坤點頭不止。他彎腰趴在窗口,一手撐臉一手夾支煙陪著抽,有腔有調很有範。
不愧是南城九傾的親哥。
我看得出神,南城家的男人應個個都是人中龍鳳,並非普通女子能攀嫁得上。不由想起那位一看就非常緊張自家男友的莫大小姐,雖說她人美心也不壞,但配六坤總覺得少了點什麼,就像一條金光閃閃的龍身邊陪伴的是孔雀而非鳳凰,頗有種尷尬的不般配感。
“唉,老話怎麼說來著,天有不測風雲人有禍福旦夕。叫你老鄉也別惦記了,封門村的人怪著呢,名聲也不好,斷了交情也是好事。”
南城六坤勸得地道,然後眉頭一鎖,生動的疑惑躍然在臉,“不過也奇怪,南城家不是還有一位遠近聞名的末子叫南城九傾的嗎?他好像沒被收進來。”
我聞言站直了身,心跳加速喉頭發幹,傾盡全力地盯著窗內的動靜。
兵大爺指頭間夾著別人的煙,自然而然幫著辦事,隻見他扯過一疊表翻了又翻,然後連連搖頭。
“收屍的兩個警隊都在這裏作了登記,能標上名字都標了,南城九傾這名字確實沒有。盧先生如果要特地找人,得一個個去認屍身,就怕死人模樣兒不好看了,認不認得出還是個問題。”
“啊,果然如此。”南城六坤隻得再次點頭,似真似假地感歎,“那想必要認一個叫丌官素菁的女孩也比較難。”
“女孩?女孩……哦,有,叫丌官素菁的,這個我記得住,因為不是南城的姓。她在這裏標著名字呢。”兵大爺又翻表,漫不經心地回。
我聽見一則最冷的笑話,卻真實地在自己身上演繹——現在該怎麼跟南城六坤解釋?!
南城六坤也是一愣:“這裏還存著丌官素菁的屍身?”
“隻能說部分吧。有些屍身不全,隻要有臉的全靠外村的人指認,能認出來的就標上了名字。”工作大爺拍著手裏的表板子,很是感歎,“沒全屍就剩點臉皮或焦皮腸肉什麼的,挺慘的,但也被認出總是好處,下葬後也能留塊碑。”
“確實很慘……”南城六坤這次的歎喟,絕對真心實意。
“可不是嘛,喏,這個丌官素菁就隻剩半個腦袋在這裏,連身體都沒湊全。”點著表上的備注,大爺直搖頭。
南城六坤不再搭話,轉身看向我,一邊緩緩地將煙頭掐熄在窗框上。
我衝他一再地搖頭。
“好咧,不扯了,耽擱您做事,咱這就走了。”
“走好啊,出門左拐走會快點出門,少走很多路呢。”兵大爺捏著一整包的煙,熱情揮別。
南城六坤快步走過來,毫無芥蒂地攬過我肩,幾乎是連拖帶扶地把萎靡的我牽出門送上了車。
“素菁,你真的是鬼嗎?”
沉默地行駛了十幾分鍾,他才淡淡地問。
“不怕嗎?”我卻問。
“怕什麼?”他一臉平靜。
“你不是剛才確認過了麼,丌官素菁已死。”
他卻笑開:“我雖稱你為素菁,但沒有認為你一定是冰在裏麵的素菁啊?”
這家夥,狡猾的文字遊戲玩得很順。
“去吃飯吧,餓死了。”一拐方向盤,南城六坤顯然不想進行這個話題,車鑽進小巷抄捷徑直奔向燈紅酒綠處。
“還能吃得下,看了那麼多屍體?”我的喉頭還在泛酸。
“我能啊。”他笑起來的樣子,跟九傾竟起碼有八分相似,“你可以看著我吃嘛。”
“……”
車駛過一排堆在餐館後門的垃圾桶,幾隻鳥對夜市的喧囂熟視無暏,站在桶沿扒得不亦樂乎。
“烏鴉。”我喃喃地念。
“什麼?”
“六哥,今天在封門村你看到烏鴉了嗎?”
南城六坤一臉的莫名:“沒注意,烏鴉怎麼了?”
我正在想,這個季節封門村可能有很多的烏鴉,今年它們一定會吃得很飽。
“知道烏鴉吃什麼的嗎?”
“雜食的吧,主要吃昆蟲和莊稼,也會吃動物屍體什麼的,還算不上是有害鳥類。”南城六坤簡單幾句,跟背教課書似的,“中外傳統文化對它褒貶不一,在中原是凶在日本是吉,有智商很凶悍的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