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點不好意思,但知道他為什麼要這麼做。果然,兩隻大鬼深吸一口氣,開始飛掠而起,幾個飛起落停竟就登上了半山腰。
誒瑪,這個酸爽的快捷,讓我這個隻敢將頭埋在胳膊彎裏的傻人類羨慕嫉妒恨啊!
最後一次落定,已在直達山腰的小徑上,兩邊都是陡峭的山壁。
四周光線並不算太暗,月光正冷清地撒下來。
我被放了下來,估計接下來的路必須得用腳走上去了。
背後突然傳來一聲問候:“柳妙?”
我一驚,這聲音竟是……陳製片?!
此時此地“偶遇”這個人,誰都不免震驚,按理說他現在應該躺在停屍間裏甚至是警局的法醫解剖台上,都不應神采奕奕地站在我們跟前。
手握一隻精鋼保溫杯,陳製片笑得眉目皆彎,一身裁剪合體的灰絨連帽運動裝潔淨舒適,使他看起來就像是剛從健身房出來的公子哥,背後還杵著一位迷彩服壯漢,光頭橫目抱臂交握,神色不善。
這是人,還是鬼?
“是比莫琛更難纏的恐怕……並非是那個人。”忍不住要張口詢問之際,南城九傾及時地哼了聲。
話音輕如羽毛拂耳,他似乎並不想讓對方聽見這句“讚揚”。
再次定睛細窺,品出些端倪。雖然相貌身高乃至聲音神情都如同本尊翻模,但除乍眼下的衝擊外,還是能覺察到些許差別。
這位“李鬼”般的陳製片發型更短身材更精瘦,顴骨略高,一顰一笑間溢蠻橫之氣,一雙狹目同樣精光四射,但較前者也更多了些凜冽的狠。
想起南城九傾先前的評價,我亦是同樣感受:再是精明多慮,莫琛多少還會端著點底線分明的斯文商人架勢,而眼前這位的精氣神全可由一個“戾”字所概,閱世經驗淺薄如我也能輕易嗅出那肆意張揚的殺氣。
南城九傾向前兩步將我嚴實地護在身後,雙手微抬起。
“請問您是?”然而架勢擺足之後,他也隻是平淡地打聲招呼。
很像陳製片的男人笑眯眯地舉起保溫杯啜了口,然後長歎。
“荒山野嶺遇舊知,值得小酌一杯。幾位,不如趁霽月未上柳梢頭,跟陳某一起烤烤火聊聊天。畢竟時間還早,不是嗎?”說完,揚手一揮,輕巧點向篝火處。
我渾身寒意颼颼。因這位“陳某”似乎在竭力模仿另一位的氣勢腔調,連語速都不放過,聽在耳裏極為別扭和驚悚。
得令而動的不是我們,而是其背後的壯男,鐵塔般地朝我們的後路上一堵,看來這番邀請是不應也得應了。
南城九傾略遲疑地握了握我的手,然後獨自向前走幾步,表示悉聽尊便。我有些訝異,這麼乖順任人擺布實在不像是他的風格。
“請!”光頭大漢緊跟背後,展臂做勢卻沒有朝前帶路,而“陳爺”則笑嘻嘻地兀自向前,將背部毫無防備地暴露在南城九傾的攻擊範圍內。
這兩人的行動陣列看似極其不合理,彪悍體型的打手墊後而讓文弱老板身處涉險位置,但細想就明白南城九傾這麼乖的原因。若不是連同耄將都能確信這位爺對付他綽綽有餘,哪會有這般沒章法的挾持法。
至於背後的壯漢,顯然隻需要看住我。
可能因山澗濕霧彌延,篝火看似近實則遠,被掩在濃密植叢覆蓋的窪溝裏,那兒應也是一處寬敞的平地,而且地勢陡險,需攀坡將近一層樓的距離才可到達。不知這兩人怎麼會特地爬上路來“撞見”我倆,跟守株待兔似的。
搭完架勢,陳爺慢走幾步跟南城九傾並行。一人一鬼篤悠悠地聊天,你一句我一句,正如舊友話家常。
“南城九少爺,你回陽界幾年了?”
“如果不算公務,已有十年。”
“這麼多年,你覺得幽煌待你如何?”陳爺又問,笑了笑。
南城九傾卻反詰:“幽煌待我如何,您不是最清楚嗎?”
陳爺撫掌大笑:“好吧,那應是問上天待你如何?”
“上天一直是本座最大的衣食父母,陳爺您覺得我應說是好呢……還是真特麼的好?”南城九傾也跟著笑,回得很是戲謔。
他這種正而八經的怪腔怪調,我從未見識過,一時有些難以適應,好似這老鬼怪又新披上一張陌生的皮。
談笑風生的身體裏,現在到底藏著怎麼樣的魂?
高階的鬼類自稱可化萬物萬相,萬物我懂,但“萬相”是什麼?
我茫然地瞧著前麵修挺的背影,卻聽背後的耄將在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