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袖在盤上落下一子,抬眼看著映雪,笑道:“我瞧你在這兒住著,氣色倒好了不少,不如你此番就別隨我回宮了,在這兒多留些日子將養身子。”

映雪輕輕頷首自去添水了,滴水卻由棋局中抬起眸子凝向懷袖:“怎麼?你想通要回宮了?”

懷袖沒好氣兒地嗔白她一眼:“你這是什麼話?難不成我還再眼睜睜瞧著皇上巴巴地再來請一遍?”

滴水笑了,撚著茶盅不緊不慢地邊喝茶邊道:“嗯哼,反正都來三四回了,也不差這一次。”

懷袖被她說的麵兒上有點掛不住,呡了呡唇小聲嘟囔:“哼,我是要回去,省得你整日嫌我吃了你的菜還不付銀子!”

滴水被她說的噗嗤一口茶噴出來:“哎!你說話可得憑著良心,你哪次來我這兒不是一住就小半年,尤其自清華公主大婚後,你自己數數,一年有多少日子是在宮裏過的?”

懷袖也知自己吃人家嘴短,見滴水那模樣像當真惱了,當即換了笑模樣:“瞧瞧你,跟我還算計的這樣清楚,改日我讓皇上將旁邊的山頭也開出來,給你做菜園子還不成麼?”

滴水終憋不住笑嗔:“還是算了吧,自從你來住,皇上將我這座不起眼兒的陋庵都快修葺成皇家行宮了,我這把老骨頭跟著搬來挪去,可再經不起折騰了!”

懷袖隻呡著嘴兒笑,光喝茶也不答話。卻聽滴水又問:“我聽聞裪兒回來沒幾日又出去閑逛了?”

懷袖擱下茶盞,輕歎:“哎,說起這個,我當年本打算叫恭親王帶他出去見見世麵就罷了,誰知他這些年倒將常寧那一身的習氣學出個模樣來!

前陣子皇上來請安時還同我提起,想讓裪兒入朝幫襯他做些事,這不,皇上話音兒還沒落呢,他小子這就出去躲清閑了,真真兒是要學他六叔,做一輩子富貴閑人!”

“這不是正遂了你的心意麼?連帶清華公主也沒嫁滿八旗的皇親貴胄,卻是嫁了個漢族的狀元郎,倒跟陳廷敬做起兒女親家了。”滴水忍不住又打趣懷袖。

懷袖卻也不惱,隻憾憾地放下杯子嘟囔:“我也沒說做富貴閑人不好,隻是怕他也學常寧,一輩子不娶媳婦……”

端著點心和茶水進來的銀鈴兒和映雪聽見懷袖最後的這一句都笑起來,銀鈴兒接下話茬道:“寶親王這般儀表堂堂才識淵博,且年紀輕輕就封了親王,若不娶妻,豈不叫天下佳人芳心碎一地?”

眾人正說笑間,外頭忽有太監進來請安,懷袖側目看過去,不禁問:“蘇培盛?你不留在宮裏伺候皇上,怎麼上這兒來了?”

蘇培盛過來給懷袖磕了頭,起身道:“回太後的話,皇上說旁人來恐您不回去,皇上本想親自來的,又怕您埋怨他,便命奴才來了。”

懷袖笑向滴水道:“看來我這一次是躲不過嘍!”說罷,由映雪和銀鈴兒挽扶著站起身,已有宮人捧來繡著龍鳳呈祥的明黃貢緞吉服。

滴水與映雪送出滴水庵,站在山門前,遙遙望著鑾駕消失在山道上。

“如今瞧著主子這般事事順遂,回想當年受過的那些苦,終覺上蒼行事自有公道!”映雪道。

滴水望著芒草遮蔽的山路,低聲道:“‘冰雪林中著此身,不同桃李混芳塵。忽然一夜清香發,散作乾坤萬裏春’懷兒這輩子倒應了這一首《白梅》,豔冠牡丹七分色,人與素梅一樣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