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一
“四哥!”
坐在炕幾前正借著燭暈看奏折的雍正皇帝,聽見這一聲喚,緩緩抬起頭,平日如古井般深冷的黑眸中,漸漸顯出罕有的溫暖。
“十二弟……”
雍正輕聲低喃時,胤裪已行至近前躬身與其行禮,手腕剛抬起來,就被雍正緊緊抓握住:“你,終於回來了!”
“蘇培盛,將茶換了,把朕收藏的龍鳳團茶給寶親王沏一壺來!”雍正吩咐時,已攜著胤裪的手走向茶桌。
將胤裪按坐在茶桌前,雍正借著明亮的宮燭仔仔細細打量胤裪,片刻,狠狠拍在他的肩膀上:“你小子,若非護送六叔的靈柩回京,你恐還在外頭閑逛呢,連朕的登基大典也不回來!”
胤裪也笑了,小麥色的臉頰上顯出兩個漂亮的梨渦:“臣弟雖沒趕回來,可聽聞四哥登基,這心裏也算是長舒了口氣!”
雍正聽他這麼說,唇角的笑靨漸漸收斂,沉聲道:“你這些年雖然不在京內,想必那些事你也聽說了。”
胤裪聽他問起,朗眉不覺微蹙,輕輕點頭:“臣弟的確聽聞一些……”
雍正將目光投向胤裪,收斂起冷峻慣了的淩厲氣質,罕有的小心問道:“你……可也覺著四哥所為太過殘忍?”
胤裪微垂著眼簾,待蘇培盛將茶盞放下退出去,手撚茶盅淺呷一口,輕歎:“旁人或會如此想,可臣弟卻明白,皇兄這麼做,全是為了臣弟……”
雍正聽見胤裪這一句,隻覺胸中一塊悶石驟然移開,臉頰冷峻的線條漸漸舒緩,呷了口茶,淡淡道:“這些年,你與六叔雖雲遊在外,卻終日小心躲避他們派去行刺的爪牙,著實受了不少苦,四哥如今這麼做,全是他們給逼出來的……”
耳聽雍正這麼說,想起那一場血雨腥風的奪嫡之亂,連帶胤禛登基賜幾個阿哥飲毒而亡……胤裪思及這些,至今仍心有戚戚。
當時的胤裪還想不通,懷袖為何突然要將他送出宮,當日康熙已經頒布告天下萬民書,要去泰山行封禪大典冊立新儲,她竟置堂堂國君顏麵於不顧。
直至他遠行他鄉的數年後,朝中風雲淩亂,胤裪方才明白懷袖的一片苦心。
“額娘她,當時必定也不好過吧……”胤裪聲線動容,微帶著微啞。
聽胤裪問及懷袖,雍正神情黯然,喃喃道:“額娘她……用徹骨的寂寥換來咱們的坦途安穩。”
胤裪猛地抬頭,凝著雍正被燭光爍映下微滲晶瑩的眸子,詫問:“皇兄是說……皇阿瑪駕崩時竟……也未見額娘一麵?”
雍正緩緩閉上眼,神情中一片疼惜,輕輕地點了下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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胤裪走後,雍正背著手立在養心殿書房的軒窗前許久,蘇培盛進來換第二次茶時,終於忍不住輕喚了一聲:“萬歲爺……”
“眾人皆言朕是篡奪的江山,你怎麼想?”
聽見雍正突然冒出這麼一問,蘇培盛嚇地額上頓時滲出黃豆大的汗珠子,跪在金磚上隻顧叩頭不敢說話。
雍正轉回身看了蘇培盛一眼,免了他的禮,淡淡道:“當日,皇阿瑪臨終時將朕喚至床前,對朕說……唯有你登基,方可保胤裪平安……”
蘇培盛聞言身子不禁一顫,緊張地抬眼看向雍正,卻見他麵色平和,全無平日的陰寒氣質,目光溫和平靜凝注著眼前那盆瀅碧如玉的君子蘭。
“所以,朕的這個江山,是替寶親王做的。”
番外二
紅泥小爐中的橄欖炭燦如瑪瑙,燃燒時發出輕微的脆響,映雪墊著帕子提起上麵的提梁壺,向棋桌前給懷袖和滴水斟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