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3 / 3)

王俊俊放下挑子喘息著:“李開夫呀,這麼好的天,咋不攤開曬,還歸大堆呢?”

李開夫笑笑:“這你可就不懂了。要是曬呀,曬幹了,包衣箍在榛皮上,更難剝了。這樣堆在一起捂一捂,發熱後一抖摟,包衣就全掉了。”

王俊俊不好意思:“這種事兒,我們這些人就不懂了。”

李開夫湊過來:“喂,我說王俊俊,別讓魏曉蘭那麼一摻和就打退堂鼓了,主動點。這回,可有個合適的。”

王俊俊撿起扁擔要挑著桶走,李開夫一把抓住扁擔:“你這一冷淡方春,方春一會兒暴躁,一會兒沒魂似的,別讓他得精神病呀!”

王俊俊先是一愣,覺出神情不對時,立即臉上堆笑:“瞧你說的,會有這麼嚴重?”

李開夫哈哈大笑:“都快一巴掌歲數的小老太婆了,還羞羞答答的!今晚到方春那裏去一趟啊,我讓方春給你留門兒!”

王俊俊挑著水回過頭:“李開夫,你要胡說,可小心我打你嘴巴子。”李開夫做了個鬼臉。

21

法庭門口。

一幢小樓門口,掛著牌子:北大荒中級人民法院小江南法庭。

方春手拿著一張離婚判決書走出大門口,正兩手端著看著。二妮走了過來,帶著挖苦的口氣:“方春,說離真離了?我看,你怎麼越老越沒正經了呢?既然魏曉蘭回來了,陳芝麻爛穀子的就忘了算了,還能再找咋的?再說,連喜都要娶媳婦了。”

方春:“二妮呀,就你這觀點我可得給你開導開導了。你沒聽人家那小品裏說的嘛,現在思想開放了,興年輕人在大道上、公園裏公開摟摟抱抱,就不興我們老年人背地裏來個老來少呀。你真得向我學學。”

二妮哈哈笑起來:“唉呀,我說方春,你還挺趕時髦的,咱可學不了。”

二妮說完一撇嘴。

方春:“你撇什麼嘴?那天,我和席媽媽嘮了,我的事兒完了,就撮合你和賈場長。”

二妮忍不住了:“方春,我可告訴你,沒影兒的事兒可別胡說呀,抬頭不見低頭見的。”

方春哈哈大笑:“還說我呢,看來要是賈場長同意,你也有那個意思呀?”

二妮:“去去去,不和你扯了。”

方春:“喂,二妮,別走呀,我求你點事兒行不行?”

二妮:“什麼事兒?”

方春:“叫魏曉蘭一鬧呀,王俊俊不搭理我了,我一去,她就關上門不開。我求你把我這離婚書給她送去看看去!”

二妮笑笑說:“沒問題。”

方春:“喂,你到王俊俊那裏,千萬可別說我讓你去的呀!”

二妮冷笑:“嘿,你呀你。”

方春殷勤的樣子:“喂,二妮,你什麼時候去?”

二妮一斜眼,一撇嘴:“說你老不正經嘛,還倒咬一口。好,我今晚就去。”

二妮要走,又回過頭問:“方春,咋這麼著急,等魏曉蘭走了吧!”

方春:“二妮,她不走呀!你說,我主要是心疼連喜,她不管怎麼的,也是連喜的媽,連喜對她好我也不反對。可是,連喜現在夠鬧心的了,她根本就沒有走的意思。”

二妮:“哎呀,她可能也是從心裏不願意回去,她在關裏一個人也夠難的了。”

方春:“難受不難受是她自己作的。我囑咐連喜了,寧肯拉饑荒,也月月給她郵點兒錢去。”

22

夜晚,賈述生家客廳。

嘉嘉拉著連喜的手說:“連喜,別喝了,你可不能再喝了。”

連喜推開嘉嘉的手,舌頭打著卷:“嘉嘉,酒逢知己千杯少,我在這個時候你能理解我,還跟我好,我太感謝你了!”

嘉嘉:“感謝就感謝嘛,還值得這麼狂喝,誰也勸不住?”

連喜:“我心裏難受呀!我媽開始跟我說,人真的是不能犯錯誤。你說,你知道我辦家庭農場,跟我媽有啥關係?可是,有的人就把事情往她身上賴,說是她在背後攪和的。你說,這不是純粹冤枉我媽嗎?”

嘉嘉:“說去嘛,人嘴兩層皮,哪個人前不說人,哪個人後不被說呀?!”

連喜睜著帶血絲的眼睛直瞪瞪地望著嘉嘉:“你、你知道什麼?哎--我媽不說,我心裏明白,她是在這兒等著有一天,我爸能原諒她,讓她搬回去。可是,我看,我爸爸越來越沒那個意思了。一邊是我爸,一邊是我媽,我多揪心哪!”

說著,連喜鼻涕一把,淚一把,捶胸頓足地哭了起來。

嘉嘉嚇壞了,趕緊投了個毛巾,給連喜去擦眼淚。

連喜一把抓住嘉嘉的手,說:“嘉嘉,有你爸爸那些話,有你理解,我才算還有信心……”

連喜一把抱住嘉嘉:“嘉嘉,我的好嘉嘉。”

嘉嘉:“理解你!我理解你!”

二人抱在一起,長時間狂熱地親吻。

23

天蒙蒙亮,賈述生臥室。

地上兩雙鞋子。

炕上一床被窩裏睡著兩個人,他們是連喜和嘉嘉。

連喜一骨碌身子爬起來,用手揉揉眼睛,看看四周,覺得很奇怪,一回頭,看見赤裸上身,睡得正香的嘉嘉,嚇壞了,趕忙用手把嘉嘉推醒。

“喂,喂,你醒醒,你怎麼睡在這兒?”

嘉嘉醒了,睜開眼睛,奇怪地問:“你睡醒了?口還渴不渴?”

連喜好像明白過來了,“昨晚我喝醉了?睡在你這兒了?”

嘉嘉羞紅了臉:“還說呢,昨天你醉得像條死狗似的,費了半天勁,才把你拖到炕上來。”

連喜忙問:“喂,我沒做什麼壞事兒吧?”

嘉嘉嬌羞地說:“你說呢?”

24

縣城火車站。

進出候車室的人川流不息。

李開夫和連喜拎著包裝盒上印有北大荒猴頭、關東木耳、完達山榛子、東北山產榛蘑的禮品,走進了候車室。

窗口排隊買票的有三四個人。

連喜把禮品往李開夫手裏一遞說:“李叔,你找地方坐下,我去買票。”

連喜走到窗口掏錢往窗口裏一塞:“上海兩張。”

連喜拿過票看了看,把找的錢揣進兜裏,看看票,走到李開夫找的座位旁,遞過一張。

李開夫接過票,往右側挪挪屁股:“來,擠擠坐一會兒吧,快檢票了。”

連喜坐下:“李叔,看你急的,拽著我去見鮑老板!咱倆到車上好好商量商量,怎麼和鮑老板談。”

李開夫點點頭:“是。”

25

傍晚,賈述生家。

秦小琪、黃瑛等十多人在賈述生家的客廳裏,坐沙發的,坐椅子的,站著的。

秦小琪:“賈場長,魏曉蘭剛來的時候,我們覺得她悔過了,沒想到,又這麼攪和上了,我們要找她算賬去!”

黃瑛:“算什麼賬,幹脆就是攆她走,反正方春也和她離婚了!”

二妮:“她魏曉蘭一天不走,咱北大荒一天不消停,純粹是個喪門星。”

七嘴八舌,又有兩三個女人爭著說。

賈述生:“靜一靜,你們聽我說。”

眾人靜下來。

賈述生:“我們看問題應該曆史地看,辯證地看,如果按大家說的,魏曉蘭是攪和的話,她的攪和分兩次、兩種。複轉官兵剛開進北大荒不久她的到來,是為了攪和我和春霞的婚姻;這之後的攪和,除了升官外,還公報情仇。她這次偷偷回來混在割稻工裏,就足以說明她心虛,這就有對自己過去的反省和懺悔。這次來攪和,是想看看兒子,又想和方春恢複關係,這是反省和懺悔中的進步。反對辦家庭農場,也是從兒子這一狹隘利益出發的,我認為應該理解……”

眾人靜靜聽著,特鏡給每人一個鏡頭。

賈述生:“目前看,周圍的一切都不會以魏曉蘭的意誌為轉移,我看,還是不攆的好。最近,我想找她談談,她畢竟是我們北大荒人,如果需要她離開的時候,我會去說--”

26

高大喜辦公室。

公務員送來一遝子報紙,上麵有一封信。

高大喜打開信,一下子愣了。

特鏡:信紙上畫著一個王八,那王八蓋子上還染的綠色。

高大喜看看信封,收信人是高大喜,發信人地址是北大荒。“啪”地一拍桌子:“看來,是有這事兒,賈述生,你太不夠意思了!”

他抓起信紙撕成兩片,又要撕,一下子停住了。

27

高大喜家客廳。

桌子上擺著冒熱氣的飯菜。

“小穎,小穎,出來吃飯了!”薑苗苗向小穎的房間喊。

聽聽沒有反應,薑苗苗走到房間門口,用力一推,門反鎖著,便“嘭、嘭”地敲門。“小穎,你聽到沒有,吃飯了。”

屋裏傳來小穎的聲音:“你們吃吧,別叫我,我不餓。”

薑苗苗無可奈何地轉回身:“哎呀,你不吃不喝,把自己關在屋裏已經三天了,這麼樣,餓也餓個好歹的了!嘉嘉和連喜結婚結去唄,這麼大個世界,再就沒有比連喜更好的了?!”

小穎在屋裏:“別煩我了,我說不吃就是不吃。”

屋裏傳來了小穎的啜泣聲。

薑苗苗焦躁的樣子。

高大喜開門進來,一見薑苗苗立刻鐵青起臉,二話沒說,從兜裏掏出撕成兩片的信紙和信封,扔給薑苗苗,“砰”地關上門,甩身走了。

薑苗苗撿起信一愣,追到門口:“大喜,我告訴你,事情不搞清楚,你千萬不準胡來--”

薑苗苗聽著下樓的腳步聲,把信揣進了兜裏。

小穎的房門突然打開了,小穎眼睛紅腫、披頭散發地說:“媽,我跟你們商量個事兒。”

小穎:“學校很早就來信說,希望我能回學校去攻讀研究生。我一直猶豫,現在下決心了。”

薑苗苗裝出笑臉,說:“讀研究生?我看行,到那裏物色個理想的對象。我看哪,一般人還真配不上我們小穎呢!”

小穎說:“怎麼開口閉口找對象、找對象的,我這回去是想把我現在進行的幾個課題在學校裏搞出個結果來。”

薑苗苗:“小穎,我看挺好,回頭再和你爸爸商量商量。”

28

小虎頭山上,八名女知青墳前。

鏡頭閃過八座長滿荒草的墳墓,墓碑上“藍蔚蔚英靈永垂不朽!”等已變舊,字跡依稀可見。

魏曉蘭站在藍蔚蔚墓前,流著眼淚說:“蔚蔚,我對不起你們八姐妹呀,今天,我向你們請罪來了,求你們安息九泉,原諒我吧!”

魏曉蘭連鞠三躬。

秋風蕭瑟,枯草晃動。

29

賈述生辦公室。

賈述生坐在辦公桌前翻閱文件。

薑苗苗遞上去被高大喜撕成兩半的烏龜和信封。

賈述生看著看著,一咬牙:“真卑鄙!”

薑苗苗歎口氣:“看來,你們倆為別的吵吵嚷嚷好化解,這個扣子在他那裏很難解呀!”

賈述生:“薑副書記,你可要冷靜,不要激化矛盾。”

薑苗苗扭頭擦掉了一滴眼淚。

賈述生拿起信對薑苗苗說:“這封信交給我研究研究吧。”

30

魏曉蘭住處。

魏曉蘭自己吃完飯,正收拾飯桌,突然聽見窗外傳來嘈雜聲、喊叫聲,停住手朝窗外一看,隔道對麵的方春家貼了對聯,中間貼個“囍”字。

傳來李開夫喊聲:“方春、王俊俊結婚典禮,現在開始。”

東北風俗的嗩呐聲。

魏曉蘭急忙爬上炕,臉剛貼到玻璃上,想聽聽看看,突然大道上走來參加結婚典禮的一夥人,有兩三個人正往她的窗戶裏瞧。

魏曉蘭急忙縮回腦袋站起身,嘩地一聲拉上了窗簾。

魏曉蘭蹲下,斜身臥著,悄悄撩開窗簾一道縫兒,偷偷往外瞧,隻見不斷有人急急忙忙趕去看熱鬧。

嗩呐聲更響了。

又傳來李開夫的喊聲:“新郎、新娘拜天地--”

31

魏曉蘭住處。

魏曉蘭咬咬牙,喘口粗氣,轉過身來下了炕,鬧聲、嬉笑聲、嗩呐聲不斷傳來。

魏曉蘭使勁用兩隻手捂耳朵。

聲響效果漸漸小下來。

魏曉蘭坐臥不安,收拾自己的包袱,又放下。

她把沒收拾的碗筷一推,找出筆、紙,伏在桌子上要寫東西的樣子。

外邊又傳來聲音。

魏曉蘭找來兩個棉球兒,用水濕一濕塞在耳朵裏,寫起來。(畫外音)

連喜:

我應該等你從上海回來再走,左思右想,我該走了。

重返北大荒的這些日日夜夜,見到的、聽到的一些事情,幾乎都沒在我的意料之中。我有時覺得憋屈,有時覺得心裏敞亮,有時又覺得混沌。現在,盡管恨你爸爸,但是在我的心裏,他是個男人了,你跟著他過,我也放心了。媽媽還要說的一句話是:你和嘉嘉有了孩子,別忘了給我寄張照片……

如果賈述生、高大喜,還有王繼善、薑苗苗問起我走的事,你就巧妙地給他們解釋一下,如氣氛適宜,也可以代我向他們問好。

媽媽。匆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