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2 / 3)

王大嶺望一眼無邊無際的黑土地,籲口氣,一抿嘴感歎:“是挺讓人開闊胸懷的。”

賈述生:“我倒不是覺得開闊,而是充實。想到作為北大荒人,想到席皮,想到讓全國那麼多人不餓肚子,不管遇到什麼委屈,忍忍就過去了。”

王大嶺點點頭,瞧著右側一片微微泛黃的土地,手指指問:“我領著學大寨,挖那些河泥起點作用吧?”

賈述生:“不能說一點作用不起,總的看是勞民傷財,或者說是事倍功半,得不償失。”

王大嶺:“賈主任,那些白漿土產量低怎麼辦?”

賈述生瞧瞧王大嶺,拉他一下:“來,坐下。”王大嶺和賈述生對麵坐了下來。

賈述生:“蔣英俊和蔡濱生他們研究出了兩種辦法,開發水田的白漿土地,播種前第一遍放水灌田前,用糞湯子灌,讓糞湯水都浸進地裏,然後放水灌田,這樣可以增強地力。還要靠秋翻地,把稻茬子深埋在土裏。種大田的白漿土,靠增加有機質,小麥茬留高一些,靠深翻埋進地裏……”

王大嶺點點頭,疑惑地問:“賈主任,這是你出的招兒吧?”

賈述生搖搖頭:“不不不,是他們自己研究出來報告給我的,我準備明年一定采納。”

王大嶺悔恨地說:“賈主任,我真是昏了頭腦,我怎麼跟著魏曉蘭這娘們兒瞎混呢。你放心吧,再有這事兒,我把‘王’字倒著寫!”

賈述生哈哈一笑,拍拍王大嶺的肩膀說:“倒著寫,不還是‘王’字嘛。小夥子,不光是你,也包括我,我們要在魏曉蘭的事情上吸取教訓。我這些年的路,就是從不斷的教訓中走過來的。北大荒人有條規矩,遇到艱難的時候,回顧走過的教訓路,使它成為度過艱難的橋,不走絕路,也不把別人往絕路上逼。”

王大嶺凝神瞧著賈述生:“遇到艱難的時候,回顧有教訓的路,不走絕路……”

薑苗苗高興地張口氣喘喊著,跑上山來:“述生--述生--”

薑苗苗:“我就知道,場子裏沒有就跑到這裏來了。局裏來文件了,撤銷魏曉蘭的一切職務,方春的工作另行安排。我們打贏了這仗!”

賈述生笑了,“你和大喜是大功臣,要不是你們倆帶著群眾的意見直接去省裏、部裏彙報,這還真不知道要拖到哪一天呢!聽說了沒有,新來的頭頭叫啥?”

薑苗苗說:“就是你和大喜呀。大喜去總場,你還留在這兒,主要是水稻開發離不開你。吳局長這個人腦瓜子活,轉得真快,專門點了你倆的將。”

賈述生說:“要真是讓我走,我還舍不得呢!怎麼樣,方春知道了吧?”

薑苗苗說:“文件就是他給我的。哎,述生,連喜丟了,連著三天都沒回家了,也沒去上學,能找的地方都找遍了,就是找不到這孩子!方春都快急死了。”

賈述生聞言一愣,隨即說:“怎麼會出這事?這個老方,他怎麼不早說呢?”

7

方春家的屋子裏擠滿了人。方春、王俊俊、王繼善、李開夫、薑苗苗、王大嶺和賈述生,每個人臉上都掛著焦急的神色。蔣英俊神色不安地望望這個,看看那個。

賈述生坐在地桌邊的椅子上,一手扶著茶杯,一手夾著煙卷,生氣地看著周忠東說:“你這個老師是怎麼當的?怎麼能這樣處理問題?”又轉臉問坐在炕沿邊上發愁的方春:“老方,有沒有可能是找他媽去了?我看這孩子平時有主意,能不能偷著上火車去關裏家了。”

沒等方春張嘴,王俊俊急著插話說:“開始,我也這麼估計。可是後來一想,不對呀,連喜壓根兒就不知道他姥姥家在哪兒。再說,他們家裏那點壓箱底錢,都讓魏曉蘭一下子給連窩端了。這幾天的夥食錢,還都是我給墊上的。”

方春突然起手,打了自己一個嘴巴:“造孽呀,造孽呀,老天爺啊,你懲罰我還不行,懲罰孩子幹什麼呀?連喜犯啥錯誤了?你把他逼到哪兒去了……”

賈述生站起來,把煙頭扔掉,用腳一踩,打斷方春的話說:“老方,你別瞎說八道。我說,這麼的,咱們把範圍再擴大一點。就在這附近,凡是能去人的地方,都去找一遍。王俊俊,你就在我的辦公室打電話,請各分場都幫幫忙。”

8

小河裏,一條小漁船在緩緩地逆水前進著。

衣衫破爛但是不再蓬頭垢麵的連喜手腳勤快地幫助漁夫甲、乙拉起絲掛子,從掛子上摘下一條又一條活蹦亂跳的鮮魚。

漁夫甲收拾好鮮魚,將它們裝進網兜,放進水裏,從船艙裏拿出一個大蘋果,用衣襟擦了擦,遞給連喜,說:“歇歇吧,小家夥。”

“謝謝。”連喜擦擦手,接過蘋果,不客氣地咬了一大口。

“你告訴我,你到底是從哪裏來的?”漁夫甲坐在船頭上,望著連喜的眼睛說。

連喜一愣神,翻了翻眼皮,沒說話。

“你騙不了我,我吃過的鹽比你走過的路都多。你告訴我,你是這附近哪個農場的?我讓你爸、你媽來接你。”

連喜聽了一愣,隨即抓起船板上刮魚鱗的小刀,衝著漁夫甲吼道:“你敢!你敢去農場我就跳進河裏!我沒爸,也沒媽。”

“算了吧,這小爺們兒不願意回去就算了。”看連喜不顧一切的樣子,漁夫乙站起身,拍拍連喜的肩膀,“小爺們兒,正好,我老婆不生孩子,你就留下認我和媳婦做個幹爸、幹媽吧?”

連喜一瞪眼睛:“濕的都沒意思呢,還認幹的?那玩意兒有沒有沒啥意思!”

漁夫甲、乙都愣住了。

9

一組畫麵:王俊俊在辦公室裏打了一個電話又一個電話。

李開夫開著膠輪拖拉機來到養鹿場,向養鹿人詢問。

方春將吉普車停到“四海人民公社”辦公室前,向人出示連喜的照片。

王大嶺、黃興橋騎著馬在野甸子上搜尋。

蔡濱生、程思瑤在白樺林裏到處尋找。

10

林邊的養蜂場上,蜂飛蝶舞,好美麗的景色。

小穎和嘉嘉急匆匆穿過蜂飛蝶舞的油菜地,來到正在俯身準備打開蜂箱的養蜂人身邊。

養蜂人抬起頭,驚訝地說:“你們怎麼跑到這兒來了?到別的地方玩去,小心讓蜂子蜇了。”

小穎:“叔叔,我們找人。你見沒見過一個小男孩兒,叫方連喜?”

養蜂人連連擺手,“方連喜?沒有,沒有。你們快走吧,不戴蜂帽,在這兒待長了可不行。”

嘉嘉要哭了,拉著小穎說:“姐姐,怎麼辦啊?連喜哥跑哪兒去了?”

小穎眨巴著眼睛,望著路旁盛開的掃帚梅說:“別急,你讓我想想。”突然小腳一跺,拉起嘉嘉就走,肯定地說:“走,他一定在那兒。”

11

河邊上,木樁上拴著漁船,岸上一座孤零零的瓜窩棚。

小穎、嘉嘉沿著小路一路走來。

兩人走到窩棚前,向裏一探頭,看見疲憊的連喜熟睡在一堆亂草裏。

驚喜萬分的嘉嘉張嘴要喊,被小穎一把將嘴捂住。

小穎附在嘉嘉耳邊悄悄地說了幾句。望著沉浸在夢鄉中的連喜,嘉嘉連連點頭。

睡夢中的連喜翻了一個身,被一陣汽車的馬達聲驚醒。

連喜一骨碌坐起來,起身跑出瓜窩棚。

“看你還往哪兒跑!”氣勢洶洶的嘉嘉繃著小臉站在連喜麵前。連喜呆住了。

“你們看,那兒,不是連喜?”小穎跳下汽車,指著瓜棚衝車上的方春和賈述生說。

“好你個小兔崽子,我讓你跟著搗亂!”方春三步兩步衝過來,拽住連喜,揚手就是一大巴掌。

嘉嘉衝上前,把方春又要舉起的手死死拽住,拚命地喊:“爸,你快來呀,叔叔把連喜哥打死了,爸,快來呀--”

12

一輛吉普車開到方春家門前停住。方春和連喜走下車來。

賈述生跳下車,握著方春的手說:“老方,我先回去了。不過,有句話,我可要跟你說清楚。到家裏,你可千萬不能再打孩子,再打,那可就是你的不對了。”

“看你說的,人都回來了,還舍得打?還打什麼?我也是一時氣的。”方春鬆開連喜,滿臉堆笑地說,“他沒出事兒,我心裏也就踏實了,還不多虧了你們大夥兒了。老賈,今晚過來吧,到我家喝一杯,我這兒還有瓶好酒呢。”

賈述生笑了:“可惜呀,我都安排完了,今晚上要開個小會。改天吧。”

“不行,不行,一定就是今天。”方春拉住賈述生的手,滿臉悲憤的神色,“賈主任,你要理解,你看我現在,成啥樣了?走到哪兒,都有人往地上吐唾沫。我說一句話,你要是跟他們一樣,不把我當人,不理會我,不給我個改過的機會,那你就別來。我現在一根腸子似的,什麼也不想,就想讓你今晚就過來一趟,咱們兩個好好嘮扯撈扯。你要是不來,我的這根腸子就要斷了。”

賈述生想了想,說:“好吧,我把嘉嘉安排好就過來。”

13

天黑了。

賈述生走到方春家,門敞著,走進去,屋裏的景象讓他大吃一驚。

屋子裏打掃得幹幹淨淨,整整齊齊:炕上原來散亂的被子現在疊得四棱四角,晾衣繩上的衣服全部收拾起來,地櫃上的瓶瓶罐罐全部擦拭得一塵不染。

方春穿了一身整齊的軍裝,神色肅穆地坐在迎門的椅子上,他麵前的飯桌上,擺著四盤菜,一瓶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