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3 / 3)

在人們歡樂的慶祝中,方春站在圈外麵無表情地看一眼就走開了。王繼善瞧在眼裏,微微一愣,旋即又歡快地扭了起來。

張愛寶跑了過來,大聲喊道:“開夫,別扭了,大夥等咱們敬酒去哪。”

12

大雪紛飛,婚宴卻熱氣騰騰。

婚宴已經到了最後階段,一對對新人互相牽手,或者是攙扶。賓客開始撤席,剩下的幾桌,拚酒也進入高潮。

方春一個人坐一張桌子,自斟自飲。王繼善端了一杯酒過來,在他對麵坐下。

“方場長,這大喜的日子,咋不跟大夥一塊兒熱鬧熱鬧?一個人悶在這兒多沒意思!來,我老王陪你喝兩盅。”王繼善把酒杯一舉沒話找話。

方春擺了擺手說:“這幫新郎官灌了我好幾杯了,再喝就多了。”

王繼善說:“你平常是海量啊,這點酒又算個啥?咋的,有啥不高興的?我看你看秧歌的時候就皺著個眉頭,讓魏書記給說了?”

方春更不耐煩了:“老王,你說說,我這是結的什麼婚?婚禮舉行了,天地也拜了,就我倆沒有入洞房!”

“噢,我知道咋回事了,這是魏書記把方便讓給別人,領導嘛!”王繼善逗趣地說。

方春說:“我追問理由,她反複說的就一條,她是分場主要領導,一同居有了孩子就不能利手利腳抓工作了!”

王繼善說:“對有事業心的幹部來說倒也是……”

“是什麼!”方春忽地站了起來,“我說,咱不會不要孩子嘛……”

“對呀,”王繼善應和說,“這就不影響嘛!怎麼樣?”

方春說:“她還是不同意!”

王繼善點點頭,“噢,那到底是什麼原因呢?按理說,帶頭紮根北大荒生兒育女是個挺好的事呀……”對魏曉蘭,王繼善也是滿肚子意見,對賈述生的事情,對調查組宣布水田開發停止的事情……他總覺得自己是被國營農場後收編的,沒有人家那些複轉官兵腰板硬,人家都拗不過,自己還說什麼呢!就傻子種地看鄰居,隨大流吧!心裏呢,對這個魏曉蘭早就氣得鼓鼓的了。

方春氣急敗壞了:“要不說,不知道這娘們兒葫蘆裏裝的什麼藥呢?”

“喂,”王繼善湊過臉去,神秘兮兮地小聲問,“我可是有言在先,今天就不拿你當副場長了。小夥子,咱倆說句悄悄話,你一口一個娘們兒娘們兒的,這魏曉蘭是不是讓你睡過了?”

方春有點兒沮喪:“睡了還說啥?除了摟過親過,別的就連根毛都沒撈著!”

王繼善:“那,你到底想不想要她呀!”

“這話說的,怎麼不想呢!”方春說,“我知道,分場一些人對魏曉蘭有些意見,其實,還是不大了解她。這人還可以,事業心強,好勝心強,政治立場堅定。你們可能看出來了,她幹起工作來潑潑辣辣的,就是缺少點兒女人味兒。其實呢,她就是這麼個人。總的看,這人還算可以。”

王繼善笑笑:“要是這樣的話,你就得想想辦法。不是都傳說,關裏她老家還有個小夥子在盯著她嘛!這麼好的媳婦要是飛了,那太可惜了!”

其實,王繼善已經早有察覺,魏曉蘭並沒有瞧得起這個方春,是在談“政治戀愛”,說不好聽的,可能是在耍弄他的感情。再想想這個魏曉蘭對賈書記的事兒,心底忽地升起了一分厭惡,笑笑說:“方春呀,咱們都是男人,我可不是給你出餿主意,你倆彼此有這個基礎,你幹脆就給她種上!”他說完眼神直溜溜地瞧瞧方春,又嘿嘿一笑。

方春摸不著頭腦:“種上?什麼種上?”

“哎呀,這你就不懂了,”王繼善說,“就是你倆進一個被窩兒呀。”

“那……那……”方春支支吾吾地說,“那……她能……讓嗎?”

“等她讓可得了!”王繼善說,“我說的意思是,管她結婚不結婚呢,隻要種上,就像咱跑馬占荒似的,就沒人來琢磨這塊地了。現在趁著熱乎勁兒不占上,就怕日後飛了呀!也就是說,讓你把這塊地占上。”

“你的意思我明白了,”方春搖搖頭,“那娘們兒腿粗胳膊壯,我能整住她?又不能像捆老母豬似的,捆起來扔在那裏任咱宰割!我商量多少次了,她就是不進鹽醬。”他一口一個“老娘們兒”,又比喻成“老母豬”,看來,心裏的火是憋得呼呼的了。

“我有辦法,”王繼善靈機一動,伸手從兜裏掏出一個小紙包兒,說,“這是咱們獵人包在幹糧裏,或者裝在野雞、山兔的肚子裏,讓老虎、黑瞎子、野豬吃了就能昏過去好抓活的的那種藥。你要是把它放進茶水、飯裏,讓她吃了,她一昏過去,管她怎麼腿粗胳膊壯的呢,這婚你就願意怎麼結就怎麼結了。”

方春直勾勾地瞧著紙包問:“要是吃上,不能昏過去醒不來了吧?”

“那怎麼能呢!”王繼善說,“你沒聽過《水滸傳》裏那個‘智取生辰綱’的故事嗎,就是用這玩意兒。”他抖落幾下子說,“這玩意兒挺難弄呢,是羅益友用老山參在外邊換的,已經醉住兩隻黑瞎子、三隻大馬鹿和一隻老虎,賣給省裏的公園了。要蒙昏人呀,最好是放在酒裏,還察覺不出味兒,再穩妥不過。”

“別說,這娘們兒這塊生荒地,還可能真就該這麼占,也真該就這麼讓我種。”方春說,“她還真願意喝點兒小酒。她說,公開喝怕別人笑話,我倆偷偷就著罐頭喝了好幾次呢!”

“給,”王繼善遞過小紙包說,“這正好夠一次用的,就放在酒裏,用完這一次,我再給你弄……一直讓你在這塊地裏種出莊稼來。”他遞給方春時心裏也暗暗好笑,怎麼給人出這餿主意呢。

方春接過小紙包。王繼善要告別時一再囑咐:“方春呀,我是為你好,你可千萬要保密呀!這事兒隻能是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任何人都不準知。”方春一再應諾,王繼善才做個鬼臉兒走了。走時,還回過頭來囑咐,千萬要自然地進行,別讓魏曉蘭察覺了。

13

夜,高大喜的新居裏。

沉浸在幸福之中的薑苗苗伏案疾書,高大喜滿麵紅光地推門進來。

薑苗苗起身,從嶄新的鐵皮暖瓶中倒了一杯薑湯水,放到高大喜麵前,親切地說:“這是我提前熬好的薑湯,喝了,解解酒。”

高大喜咕咚喝了一大口,說:“真好喝,你咋想得這麼周到!”

薑苗苗說:“瞧你說的,你這脾氣我還不知道,今兒晚上一斤都打不住!”

高大喜說:“高興嘛!光和老團長,我就造了三缸子。我送他走的時候,他直打晃。哎,苗苗,你這是幹啥呢?”

薑苗苗說:“你猜?”

高大喜搖搖頭說:“我猜不著。”

薑苗苗說:“給老部長寫信,告訴老部長,我們結婚了,我們在北大荒紮根了。”

高大喜說:“你認識老部長?”

薑苗苗說:“這你就不知道了。我從中南海文工團出來,就是老部長點的。我是老部長的小老鄉,是他帶我出來參加革命的,我那年才十三歲。我答應老部長,頭茬莊稼打下來,我一定給他寄一點兒。現在糧食收獲了,我們也結婚了,你說,我應不應該寫封信去報喜?”

高大喜說:“應該,太應該了。我的苗苗,原來你是少年老革命啊。”

14

王繼善走後,方春到小賣店打了一斤散裝白酒,把小壺揣進懷裏直奔魏曉蘭的辦公室。

通訊員給魏曉蘭打來飯正往回走,差點兒和方春撞個滿懷。方春瞧著熱騰騰的一大碗野豬肉燉蘿卜,把酒壺往桌上一放,回頭關上門說:“多好的菜肴,來,咱倆喝兩盅兒。”魏曉蘭眉開眼笑的樣子說:“我心裏念叨曹操,曹操就到,咱倆真是心有靈犀一點通呀!別看昨晚你又一次和我商量結婚的事情時撅了嘴,我估計你心裏這片天上沒有過夜的雲,今天準能想通,還能高興起來。這不,你的影子剛在我腦子裏打了個轉兒,你緊接著就進門了。來,喝就喝!”說著拉開辦公桌抽屜,取出一個水杯,“當”地往桌上一放,“倒上!”

“哈哈哈……要不怎麼叫兩口子呢!”方春倒滿酒說,“來,我想通了,你得到這個位置不容易,要珍惜,還要進步,我是想通了。今晚,咱倆就為我想通喝它個一醉方休,心裏也痛快!”

“你少給我說屁溜兒話,你嘴上說想通了,看來還是有點兒小情緒呀!”魏曉蘭點一下方春的腦門,先喝一口咽下去,拿起筷子,邊夾菜邊說:“來,讓這老白幹把你的情緒澆一澆!”她夾起菜送進嘴裏,順手把酒杯推給了方春。

方春把杯邊貼在唇上,故意咂出了個響來,又故意皺鼻子閉眼咽下去,說:“喝,今天非喝個情更投意更合不可!”

15

王繼善衝著羅益友、荒妹等一大群人喊:“走啊,到李開夫家鬧洞房去啊!”

“走啊!”“快走啊!晚了搶不到糖吃了!”

人們嬉笑著,奔跑著,向各個新房擁去。

16

也是這個夜,魏曉蘭暗藏的心機埋不住了。

魏曉蘭收回投向窗外的目光,瞧著方春說:“方春,你比賈述生、高大喜他們強,隻是機不逢時,像你這樣的男子漢也不多!”

方春又舉杯說:“行了,別誇了,來,喝酒。”

魏曉蘭:“好,咱倆幹一杯。”

魏曉蘭拿起杯子一仰脖,又把一杯酒灌進肚子裏。

方春看著她幹杯,起身給她夾了一筷子菜,又倒上酒說:“這才叫酒逢知己千杯少呢,來,喝!”

魏曉蘭有點打晃,眼前發花了,說:“你說的對,喝……”說完,又仰脖喝了一杯。酒杯放到桌子上,魏曉蘭覺得身子發軟,剛說了句:“我這眼皮子怎麼發沉……”伏在桌上迷糊了過去。

方春起身搖了搖魏曉蘭,見沒動靜,喜出望外,跑到門口使勁拽拽,“哢”地上了閂,接著走到窗前拉上簾,急忙從魏曉蘭兜裏掏出證書一看,立時傻了眼,原來是真證書,假公章。

特鏡:結婚登記證書,漸漸濃縮到公章,圓圓的,字紅紅的,清晰可見:黑龍江光榮農場基本建設專用章。

方春抱起魏曉蘭往床邊走去:“安家立業,這就是基本建設,房子那玩意兒,什麼時候有都行!”

方春把假證書放進魏曉蘭兜裏,先給她脫下了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