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聲回蕩在金秋的收獲裏,那樣悠揚,那樣美妙,那樣動人。
在許諾安排的議事表裏,還有幾件事要急著辦,剛一出醫院門口,就被高新潮等五入圍上了。
李一農譏諷的歎口氣:“呦,高新潮,是不是還惦記著要收我們的大豆呀?”
許諾擋一下李一農:“別說這樣的話了。”接著把臉轉向高新潮說,“找我什麼意思?”
高新潮低頭說:“許場長,我們五個想回農場。”
“在霸王裏不是很好嗎?”許諾問,“怎麼要回來?”
高新潮等五人抬起頭,許諾瞧瞧他們,他們瞧著許諾,少許,沒有說話。許諾說:“你們作為國營農場正式職工,不告而辭去霸王打工的時候,包括你們的所作所為,農場不是視而不見,聽而不聞,更不是置之不理,主要是采取了寬容的態度。因為艾爾茲來我們國家投資,要是他把你們當人才引進,我們采取措施多了,會引起他的一些誤會……”
“許場長,我們上當了。”李為奇說,“是牛紅攛弄我們去的。”
“這麼回事兒呀,”許諾說:“噢?收大豆的任務完成了,是不是要卸磨殺驢呀?”
高新潮說:“許場長,是我們自己要回來的。”
張喜耀不敢正臉看:“許場長,我們回來,他們都不知道。”
許諾說:“你們回來,我並不拒絕……”
“太好了,謝謝場長!”閔永生高興地接話,“許場長,我們回來一定好好幹!”
“別亂插話,”高新潮捅一下子閔永生,“你聽著。”
許諾說:“但是,不能這麼簡單的回來。首先,李為奇你們浸油廠這四個人,必須加倍地邊勞動,邊反省,等反省深刻了,在全廠職工大會上做檢討,大家通過了,另行分配工作。”
李為奇問:“許場長,我們好好寫份檢討就行了吧?”
許諾態度堅定地說:“不行!”
四個人頓時耷拉了腦袋。
許諾衝著高新潮說:“高新潮,你的問題更嚴重。除現實這些不軌表現外,重要的是在擔任小隊長期間欺壓百姓,以權謀私,組織上已經初步掌握了一些問題。你必須認真老實地接受組織審查,爭取寬大處理,重新做人……”
高新潮笑笑:“好好,許場長,一定,一定。”
許諾說:“好吧,你現在就到場紀檢委,你們四個到油廠找焦廠長,我馬上給他們打電話……”
高新潮點頭哈腰地應承:“好好好。”
許諾說完揚長而去了,高新潮咬咬牙,小聲說:“去你媽的吧,咱們快跑!”
高新潮打頭,李為奇等後隨著,慌慌張張朝汽車站跑去。
6
小雪家的機車庫裏,草根身穿滿是油漬的作業服正在拆卸膠輪拖拉機。魏思來走進來說:“草根,是要大修還是小修呀?”
草根抬起頭回答:“小修。”
魏思來問:“也不找個幫手呀?”
草根說:“小雪姐說了,咱們明年要大幹,資金還不那麼寬裕,我就得省一個是一個呀。”
魏思來脫了衣服,也動起手來。
“你聽我說,”魏思來邊打著幫手邊說,“草根,我已經給你探聽明白,不管什麼情況,許諾都不會和小雪再續舊情了。”
草根問:“那,他許諾到底和麥芒離不離婚?”
魏思來肯定地說:“離!”
草根停住手裏活兒,瞪起了眼睛說:“許諾可真是個場長,是個當官兒的,和咱們老百姓處事不一樣。既然下決心離婚,那,還去看人家麥芒幹什麼?這樣,我難說是不是還惦著小雪。”
魏思來說:“事情不是像你想的那麼簡單,多種原因很複雜。”
“嘿--”草根帶氣地說,“許諾當場長叫我佩服,就是這件事叫我瞧不起,黏湯水不撈的。”
魏思來說:“草根,我們得理解許諾。”
草根不服地說:“理解什麼,他怎不理解我呢,就是因為他這種處事,才鬧得小雪心神不定。”
魏思來問:“怎麼見得?”
草根說:“小雪姐本來說我們倆要去登記,又變卦了。”
魏思來說:“人家許諾態度明朗,小雪又沒說不同意和你。這就是你的問題了。”
草根問:“我什麼問題呀?”
“你自己不覺,”魏思來說,“小知識分子氣,辦事不幹脆,不果斷,沒個男子漢氣。既然這樣,你就像咱北大荒人用鍋貼大餅子似的,硬給他貼上去。”
草根辯解說:“思來,你別把我草根看得這麼俗氣。在我看來,那才不是男子漢呢。”
魏思來奇怪地說:“噢?”
草根說:“隻要許諾真離婚,小雪姐心裏肯定會惦著許諾。”
魏思來說:“不可能!”
草根說:“怎麼不可能,我判斷得絕不會錯。”
魏思來問:“你說,小雪心裏有沒有你吧?”
草根肯定地說:“當然有了。”
魏思來說:“這就得了唄,人家小雪心裏有許諾,更重要的是你。”
草根說:“唉,不對,你告訴我了,許諾一定要離婚的準確消息,思來,請求你再用些力幫幫我忙,和小雪談透徹一些,求你了。”
魏思來問:“你自己當麵問不好嗎?”
草根說:“我不想讓這種尷尬的事情亮在我們麵前,也不想讓小雪回答起來為難。”
7
艾爾茲敲門進了牛紅和高新浪住的房間,倆人熱情地起立。艾爾茲關心地說:“我的兩位總經理,你們該在市裏買一幢高級些的房子了。”
牛紅笑笑:“是,董事長,這不正商量呢,現在手頭有些緊張。”
艾爾茲說:“期貨掙的錢已經結賬,明天就讓會計打給你。”
“那太好了,”牛紅說,“謝謝董事長,這樣,我們就準備買套新房了。”
艾爾茲被讓到沙發上坐下,說:“好,牛總,這幾天有信息傳來,許諾在雁窩島鬧騰得很歡,你該去了。”
“是得把他弄來,弄不來,也不能讓他肅靜。”高新浪說,“董事長,剛才我倆也在商量這事,怎麼去,去了怎麼著手?”
艾爾茲聳肩:“你和夫人一起去嘛,到那裏見機行事,我相信牛總是有這個本事的。”
牛紅笑笑:“董事長,他不能去。”
艾爾茲說:“搞期貨有個麥芒。這樣婦唱夫隨,不是很好嗎?”
牛紅說:“不,那些年老楊頭當場長的時候他在這裏搞辦事處,賠了個底兒朝天,本來他們都淡忘了,這一回去讓他們想起來了,這不是沒事惹事嗎。”
艾爾茲說:“那就隨你便。牛總,你要真把許諾給我聘來,給他高薪不說,給你獎金百萬!”
牛紅不解地問:“董事長,許諾有這麼值錢?”
艾爾茲笑笑:“牛總,不是許諾這麼值錢,是你的智慧值錢。”
牛紅笑了,艾爾茲囑咐:“還有件重要的事情需要你去做。”
牛紅問:“什麼?”
艾爾茲悄悄地說了兩句,牛紅自信地說:“董事長,有這件事帶著太好了,我一定想辦法完成任務。不過,我有個請求。”
艾爾茲說:“請講吧。”
牛紅說:“等事情成功,我想請你幫我聯係一下,我去美國一趟,看看我們霸王的總部,開開眼界。”
艾爾茲說:“沒問題,到時候,你們夫妻二人一起去也沒問題。”
高新浪說:“謝謝董事長。”
艾爾茲笑笑:“不用謝,很輕鬆的事情,我出經費。”
高新浪眉飛色舞的樣子:“夫人,我可是借你的光了。”
8
小雪悶悶不樂地來到夏柳家,夏柳一見麵很奇怪地問:“小雪,你怎麼來了?”
小雪笑笑:“我怎麼不能來,是不是不歡迎呀?”
夏柳也笑笑:“歡迎,歡迎,快屋裏請坐。”
倆人往床上一坐,小雪說:“夏醫生,這些天,你怎麼不到我家去了?”
夏柳說:“我連去兩次,發現老場長都焦躁不安,對我也沒有更多話。”
小雪說:“你注意沒有,他常偷著看你呀。”
夏柳笑笑:“別瞎說。”
小雪說:“真的,哎,夏醫生,這話可能不該我問,請你原諒我冒昧。”
夏柳說:“沒關係,請講。”她說著給小雪倒杯水,又從糖盒裏拿塊糖。
小雪接過糖說:“我想問問你,你到底想不想和我老爸結合?我覺得他太孤單了,如果你沒有意思的話,有人想給他找個老伴兒。”
夏柳為難地說:“這話怎麼說呢!”
小雪靠近了一些:“你該怎麼說就怎麼說嘛。”
夏柳想說又不想說,停了停說:“這你知道,你應該相信,當年你媽媽大鬧那場,確實是誤會。說實在的,當時,我也想一死了之,又一想……”
小雪點點頭:“聽我爸爸說了,我相信。夏醫生,你畢竟是有知識的人,不能像我媽媽那麼短見,那麼糊塗。我理解你。”
夏柳歎口氣:“可是農場人幾乎都不理解,現在還好些了。那時候,我走在街上,別人都橫眼看我,有人看病一見我的班,還扭頭就走。”
“我也聽我爸爸說過,我還是相信我爸爸的,”小雪說,“可以想象,你當時壓力是相當大的。”
夏柳說話很泰然的樣子:“好在老場長還理解我,給我些安慰,也頂了些壓力。”
小雪眼睛濕了。
夏柳說:“當時羞於見人,還談得上什麼對象,再說,也沒人和我談。”
小雪說:“我知道了,你能不能告訴我,你想沒想和我爸爸結合在一起。”
夏柳敞開了心扉:“說心裏話,我心裏想過,可是不敢有一點真的表示,要是真和你爸爸結合了,那不就讓人去說當年的事情是真的了嘛。”
“遇事要有自己的主意,”小雪說,“管他們怎麼議論,怎麼說去,我們做我們的。”
“這話怎麼說呢,”夏柳說,“就是我有這個想法,老場長也不一定同意。”
小雪問:“怎麼見得?”
夏柳說:“就看他對你和許諾這件事的態度,也不會同意。”
“我看出來了,”小雪說,“對你,他正處在思想矛盾的交織口上。”
夏柳問:“真的?”
小雪說:“我的爸爸我了解,他隻是不說,或者說,也不是心裏話!隻需要你有個明確的態度,再找人去捅這層窗戶紙。”
“這樣吧,”夏柳說,“讓我想想。”
9
新建北大荒集團大豆加工廠房已經高出地麵很多。機器轟鳴,一派繁忙景象。楊堅石倒背著手走過,又到了浸油廠成品包裝車間。
焦永順老遠就打招呼:“老場長,來呀,快來看看,咱們的產品好極了!”
楊堅石瞧瞧欲走,被焦永順拉進了庫房。
焦永順拎起一桶油:“老場長,你看,這精煉油色調多好。炒菜沒有油煙,油味香著呢,銷得相當好了。”
楊堅石點點頭:“好,我知道好,我找許場長也找不到,你和他說說,這‘買一贈一’的事情,他到底是怎麼個打算,趕快給個話。”
焦永順說:“老場長,你都退休了,這些事情就別操心了。”
楊堅石指責說:“焦永順,你這是怎麼說話呢?”
焦永順一時不知怎麼說才好,連拉楊堅石進庫房好好看看的心思也沒有了。
10
臨海市是個開放的城市,到了黃昏,就更熱鬧了。逛街的、集會的、會餐的,使城區的人格外稠密起來。
高新潮、李為奇等五人聚在菜市場一角,看著來來往往的過客,一輛輛行駛著的大小車輛,都不約而同產生了寒酸的感覺。蹲在牆角下,誰也不吱聲,在啃幹饅頭,吃鹹菜。
“我看哪,”李為奇說,“要是不回去,以後咱們這日子可就更難過了。”
閔永生啃一口饅頭說:“家裏來電話說,油廠形勢又好了,最低的月薪都開三千多塊。”
“他媽的,”李為奇說,“別說了,說什麼都晚了,我們算是讓牛紅這娘兒們坑苦了!”
閔永生歎口氣:“高大哥,這樣不行啊,你想想辦法呀。”
高新潮一下悶住了,想辦法,想什麼辦法呢?
11
麥芒半傾身子躺在床上,忽而精神振作,忽而又神情頹廢的樣子。特別是許諾、許媽媽這一來,給了她一些寬慰,但她細一想,又沒有更多讓她寬慰的地方。特別許諾的到來,匆匆一見,匆匆一說,根本沒有正常夫妻那種熱乎勁兒,又不禁傷感。可是,想想自己,倒又覺得許諾這樣已經蠻不錯了,想著想著歎了口氣。邱菊把剝好的香蕉送到了她手裏。她說:“你吃,你吃吧,別光伺候我。”
邱菊說:“快吃吧,我吃再剝嘛。”
“哎--”麥芒歎口氣,“菊妹,我真是不好意思,讓你又搭工夫,又搭錢。”
邱菊說:“別說這個,你好了比什麼都好。憑你的能力,會去重幹,跌倒了再爬起來。”
麥芒還是往好處說,往好處想:“許諾這一來,我心裏亮堂了,你這麼一說,我心裏又開闊了,腦子也清醒了。你說,這些年,我對許諾也不知怎麼了,就像發了瘋似的。我真是沒臉回去了,可算是上了牛紅的大當了!”
邱菊正要說話,牛紅滿臉帶笑地推門進來,還拎著一兜子水果和熟食。
牛紅笑嗬嗬地說:“麥姐,看著你一天比一天好,我心裏實在是高興啊。”
邱菊搭話:“我說牛紅呀,你該當你的老總好好當你的老總去,你別再來攪和我們了好不好!”
麥芒狠狠瞪了牛紅一眼,一骨碌躺下,臉衝著牆直喘粗氣。
牛紅把水果放下:“我知道你們都在責怪我。前些天,麥姐--”
麥芒一翻身:“你可別甜哥哥蜜姐姐的了,快出去,一聽你說話,我的腦子都要爆炸了,心裏也直惡心。”
牛紅一副很仁義的神情和口氣:“我能想象到,我就應該把一些話說清楚。麥姐,你先別這樣,聽我說說好不好?”
邱菊不耐煩地說:“牛總,她是病人,不喜歡你說,你就別說了,你快走吧。你走,就算幫幫我們,比買東西都好。”
牛紅一轉身:“那好,我走,我走,你們倆讓我再說幾句好不好?我說完了,你們讓我走,我馬上走!”
邱菊、麥芒都板著臉不吱聲。
牛紅說是走,卻不動,繼續說:“大豆期貨這事,要說怨我呢,我覺得有些冤枉,我真不知道人家美國是豐收了,還是欠產了;要說怨艾爾茲老板呢,我了解,也不全是,我了解是美國那邊的老板確實是把氣象問題搞錯了。”
“你這些話,我平常都聽膩了--”麥芒說,“你別說了,別說了,快走吧。”
“我知道,你們對我有成見,其實我也是好心,”牛紅說,“好,這些我就不說了,大家損失這麼大,現在艾爾茲老板和我都覺得心裏不是滋味兒了。艾爾茲和我說,他準備從掙的錢裏拿出一塊兒來從美國進大豆,比現在市場,特別是雁窩島油廠收購的大豆還要便宜,賣給那些虧了的小廠……”
“說得好聽!”麥芒沒好氣地說,“那些小廠老本都搭進去了,用什麼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