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支遊離於國家經製之師以外的湘軍成立以後,鹹豐帝對曾國藩一人統領重兵很不放心,不僅多方鉗製,始終不把湘軍放在鎮壓太平天國的主要戰場上,而且長期不授予曾國藩等人軍政實權。
不料,湘軍異軍突起。鹹豐四年八月(1854年10月),湘軍一舉攻破太平軍固守的武昌重鎮。被太平軍打得焦頭爛額的鹹豐聞報後,大喜過望,一時竟忘了原來的猜忌之心,立刻任命曾國藩為署理湖北巡撫,並眉飛色舞地對軍機大臣說:“不意曾國藩一書生,乃能建此奇功。”首席軍機大臣祁051藻進言說:“曾國藩以侍郎在籍,猶匹夫耳。匹夫居閭裏,一呼蹶起,從之者萬餘人,恐非國家之福。”一句話如當頭棒喝,鹹豐默然變色,被勝利衝昏的頭腦,很快又清醒過來。所以,曾國藩假意辭謝的奏疏還沒有到達北京,皇帝早已改變了主意,降旨令曾國藩毋庸署理湖北巡撫,僅賞給一個兵部侍郎銜。
鹹豐為什麼如此朝令夕改呢?
原來,早在清代前期即已形成的高度中央集權體製中,地方督撫的權力是很大的,舉凡地方上的民政、兵政、財政、司法諸大權都統轄於他。為了防止其擅權,清廷特在督撫之下設立承宣布政使司主管一省的民政和財政,另設提刑按察使司主管一省的刑名和按劾,兩司都不是督撫的屬官,各聽命於吏部和戶部,有專折奏事之權,督撫對於他們,不過居於督率的地位。這樣,中央便收各行省大權而不為督撫所把持。同時,清廷為防止武將擅權,督撫以文人銓任,不用武人,蓋以武人知兵,不能輕與事權,文人不習兵事,不妨假以重任。這樣,平時收以文製武之效,有大事的時候,清廷也不責之於督撫,而是特簡經略大臣等,代表皇帝專事征伐。
但倒海翻江的太平天國大起義打亂了清王朝傳統的中央集權體製,為度過前所未有的經濟危機,清廷被迫下放財權給督撫,允許他們就地籌款,自行支配。無形中地方督撫的權力已然擴大了,但一般的督撫大都不知兵事,“手中腹中無兵無將”,故還對朝廷構不成什麼威脅。但曾國藩卻不同,他雖是文官,但頗知帶兵用將,手下又有不歸兵部統轄的湘軍,如果再讓他位居督撫,有籌款用人之權,清廷該如何控製。所以軍機大臣一席話,鹹豐立時醒悟。從此嚴守祖訓,再不肯把督撫大權交給手握重兵的曾國藩,使其六七年中一直處於客軍虛懸的地位,不能大行其誌。
鹹豐的猜忌和防範,引起逐步壯大的曾國藩集團的極大反感,他們大發牢騷,直指朝廷。甚至微語曾國藩乘時以出,取清室天下而代之。
鹹豐十年春,清政府苦心經營的江南大營再度崩潰,十餘萬太平軍如決堤的大潮,奔騰洶湧地席卷蘇常。鹹豐聞訊,憤而咯血,而曾國藩一夥則額手稱慶,以為是自己的出頭之日。左宗棠掀髯笑曰:天下其有轉機乎。有人細問其故,左言:江南大營將驕卒惰,萬不足以討“賊”,得此一洗蕩之,後來者可以措手耳。胡林翼也表示:朝廷若能以江南事付曾公,天下不足平也。
江南大營潰敗後,鹹豐環顧天下,除了保衛京津以對抗英法聯軍的滿蒙八旗外,實在無人可對付江南的太平軍。但他還不想把督撫大權一下子交給曾國藩,江寧將軍督辦蘇、浙、皖、贛四省軍務的欽差大臣和春死後,鹹豐先是命荊州將軍都興阿督辦江蘇江北軍務,廣西提督張玉良署理欽差大臣,江寧副都統魁玉署理江寧將軍。但是勢如破竹的太平軍連戰皆捷,江南大局危在旦夕,為挽回敗局,鞏固北路藩籬,萬般無奈之中鹹豐終於下令賞前任侍郎曾國藩兵部尚書銜,署兩江總督。但當時並沒有給其典兵之權,直到英法聯軍北塘登陸,張玉良畏葸革職,太平軍占領餘杭之後,鹹豐才實授曾國藩為兩江總督,欽差大臣,督辦江南軍務。
從此,在鎮壓太平軍和撚軍的戰場上,兵為將有的私人武裝,逐漸取代了兵為國有的八旗、綠營。
曾國藩臨危受命後,並沒有按照鹹豐的旨意辦事。對鹹豐催其“迅撥勁旅馳往救援”,“迅掃逆氛以慰朕望”的十餘道嚴旨,全然不顧,百般辯解,始終不動一兵一卒。而且更讓鹹豐寒心的是,鹹豐十年八月(1860年9月),他帶領嬪妃宮監和親信大臣逃往熱河時,各地督、撫、將軍紛紛帶兵赴京“勤王”,而惟有曾國藩接到“勤王”諭旨後,遲遲按兵不動,並以種種理由拖延時間,以待軍國之變。
在大兵壓境,朝廷危在旦夕之際,曾國藩到底在忙什麼呢?
他在全力經營自己的地盤。曾國藩得到兩江總督,欽差大臣的權力後,一方麵破格請將,放膽添兵,積極培植羽翼;一方麵擴張江南和皖南淮揚餉地。待兵源、餉源落實之後,他便積極擴張防地:首先接統皖南張芾諸軍,漸次裁汰;其次控製督辦寧國軍務的周天受,合並其軍,派荊州將軍都興阿接辦揚州防務(都氏向為配合湘軍之馬隊)。然後是鎮壓太平軍的三支主力,左宗棠入浙,取代杭州將軍瑞昌;李鴻章援滬,接替江蘇巡撫薛煥的防務;其弟曾國荃一軍圍攻金陵,成為全局的核心。同時圍繞兩江總督曾國藩,李鴻章任蘇撫,沈葆楨任江撫,李續宜任皖撫,左宗棠任浙撫。把清廷原來對付太平軍的幾個戰場,變成一個整體,大江南北的軍政指揮權,完全落在了曾國藩的手中。這是鹹豐始料不及的。
江督統轄三省(蘇、皖、贛),財富甲於全國。在此得天獨厚的經濟基礎上,湘軍集團急劇擴張,到同治元年(1862)曾國藩直轄的湘軍已達12萬人;到同治二年(1863),湘軍集團中已有3人任總督,權及東南七省,占全國八總督的三分之一強;有9人先後任七省巡撫,占當時十五巡撫的幾乎一半;到同治五年(1866),湘軍中位居提督以上的高級將領,多達70人,其餘參遊以下將弁亦成百上千。整個湘軍集團的內部結構中,不僅有其領袖人物,掌握著一方民政、軍政、財政和司法大權,而且有其獨立的軍事、財政和後勤係統,包括有儲備人才的幕府,培養人才的學校,以及製造各種槍炮子彈的兵工廠。這樣,從招兵募將到委官籌餉,從選拔和培養人才到舉薦專閫疆吏,整個係統均以個人的意誌為轉移,舉足輕重的督撫割據勢力形成了。史載,當時曾國藩權力之大,長江3000裏,沒有一船不張掛他的旗幟,四省厘金絡繹輸送,各處兵將一呼百諾。
鹹豐最不願意看到的地方分權勢力終於形成了,清代高度中央集權的金字塔開始傾斜。
修約訛詐
英、法等國侵略者為了實現擴大侵華權益的目的,先是對清政府采取“修約”訛詐的方式。
1853-1856年間,清政府正忙於鎮壓轟轟烈烈的太平天國革命。這時英、法等國侵略者的盤算是,趁清政府忙亂之機,運用外交手腕,要挾“修約”,從中獲取新的侵略權益。同時,他們也看出清政府對外政策搖擺不定,在對外戰爭中表現得軟弱無力,認為隻要抓住清政府這些弱點,進行恫嚇,“修約”訛詐成功的可能性是很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