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3 / 3)

計德嘉聽著,有些要暈過去的感覺,怎麼,我重用的人都是到這裏的常客?他一咬牙,非修理他們不可!又一想,不,慢慢再說,先暗暗教訓教訓。現在來了這麼個羅冬青,別修理不善,惹起後院著火。眼一眯,眼前展出一幅秋風飄搖中的畫來:那棵路邊被秋風蹂躪的花上的狗尿馬糞,一下子變成了尤熠光等,像誰把他們塑成了比小人國裏的人還小的體態,大的像葵花子,小的像蒼蠅,在花朵上蹦蹦躂躂……

“老公,老公!”白華躺在計德嘉懷裏搖搖他,“你怎麼啦?是不是累了?”

計德嘉一怔睜開眼,立刻恢複了神誌抱緊白華:“沒有,沒有,有你在身邊,再累也不累。”

“老公,我的好老公!”白華親吻了一口計德嘉,嬌嗔嗔地說,“市裏好多人都說你思想解放,到我那裏消費的人也都誇你,特別是幹這個行業的大老板、小店主們,沒有一個不誇你的。要是哪天你調走了,這些人打著旗十裏相送;假如上頭不公平處理你,我是假如呀,這些人能集體去給你請願……”

“假如,假如……”計德嘉喃喃地重複著,苦笑著,“亂彈琴,簡直是亂彈琴……”他是在一次大會上說過,公安不要老去騷擾這些地方,有問題處理問題,要為發展經濟、為外商投資創建一個良好的開放環境,萬萬沒想到會帶來這樣的效果,有點緊張了……

白華沒有理解計德嘉笑笑的內容,撒嬌地搖晃一下計德嘉:“對,假如,假如……就是假如嘛!我老公那麼有本事,那麼謹慎,連對我都那麼約法三章,那種事是不可能的。‘假如’,假如也是一種享受……”她剛想說,假如他老婆今天歸天,明年立春那天結婚。她一下子發現,計德嘉似乎情緒有點不對勁,忙試探:“假如,假如,假如老公遇到困難,我說是你個人,想要讚助和集資的話,全市兩萬多小姐都會對你慷慨解囊的……”

“呀呀呀,”計德嘉急忙止住,苦笑一聲,“我的小華,你可別再假如了。假如得我要受不了了。”接著問,“怎麼,元寶市有兩萬多小姐?”

“是啊,”白華十分認真地回答,“這是尤副局長親口對我說的,他們公安統計過。他還說,他在一個資料上看到過,說是全國從事這個行業的小姐大約一千二百多萬呢!”

“一千二百萬?”計德嘉皺皺眉頭,自言自語地問,又自言自語地說,“一千二百萬,要是真這樣,這個數字正好相當於一九六八年知青下鄉的數……”

白華使勁摟著計德嘉的脖子撒嬌:“老公,老公,你們這些搞政治的真有意思!那天尤副局長也這麼說,不過,他還說,當年知青下鄉是城市包圍農村,現在是農村包圍城市……”

“照你這麼說--”計德嘉忽視了身邊白華觀念的變化,說,“女人已變得廉價,準確地說,姑娘已變得廉價極了。”

白華受到了刺激:“為什麼?”

計德嘉一怔,不得不把心裏話說出來:“‘文化大革命’前的時候,歌裏都唱‘姑娘好像花兒一樣’,姑娘是純潔、美麗、神妙的化身,哪個男人要是無意碰一下哪個姑娘就像占了多大便宜,連不少書上都寫成像觸了靜電一樣的感受;姑娘呢,要是隨意去碰別人,被看成是失了大雅。照你說的,現在倒好,一個個年輕妙齡的姑娘名稱改成了‘小姐’,一個男人趴著或仰在床上,給人家這麼摁那麼按,才得幾十塊小費,讓男人辦一次事兒,才得個一頭二百的,還不廉價?”他說完,見白華臉上的表情有點兒抑鬱,補充說:“咱倆的這種關係是兩碼事,情是無價寶嘛!”

“不對,不對!”白華並沒有排除現出的抑鬱,自尊受到了刺激,盡管計德嘉口稱把她排除在外,她不知哪來的一股情緒,掙開計德嘉辯白起來,“算這筆賬,不是姑娘廉價,而是那些男人廉價。中國百分之八十以上的人口是農民,那就得用農民創造價值的付出與小姐的付出比較,我看不是廉價,是高貴。有的姑娘說這叫吃青春飯,我看這青春飯高貴還不夠味兒,應該是昂貴!我知道一個農民種一畝玉米,總計投入需要一個月,獲利不過二百元,這種用一個月勞動的汗水,就拿洗頭按摩來說,也就是兩個鍾頭送進去了,小姐還廉價嗎?我這裏的小姐,就是不和男人辦事,每年也掙八到十萬元呢。聽說,有的城市掃黃,銀行的儲蓄不到一周就被取走幾十個億……”她直瞧一眼計德嘉,用強有力的口氣說,“有個客人到我那裏去時,指著等台的一群小姐說,什麼糧食市場,家電市場,什麼市場也沒有這青春市場看好!”

“得得得……”計德嘉笑笑,一把把白華摟進懷裏,“小華呀小華,我真第一次聽說這叫青春市場。盡管再昂貴,也是文明史上一個可悲的市場呀!”

白華說:“你看你,這是你思想解放開辟的市場,你又說成是可悲的市場!”

“你到外邊可不能這麼說呀!”計德嘉說得一本正經,“今天,省裏新派來了市委書記,群眾對這事嚷嚷大了,他肯定要提出掃黃,我看……”他略一皺眉,“不等他開口,我就讓公安局先整頓整頓。”

“你想怎麼整法?到時候可提前給我個信兒。”白華請求完又收回,“沒等動手,就有給我報信兒的!”

計德嘉連自己都說不清心裏是什麼滋味,要是往常,還沒等嘮這麼多,早和白華咬抱在一起了,今天卻怎麼也沒有情趣:想告辭,又知道白華對今天抱有很大興趣,商量說:“白華,我今天心裏很不肅靜,主要是來看看你,這一百次紀念日咱們另選時辰,一定讓它有意思……”

“不嘛,不嘛!”白華剛要糾纏,計德嘉衣兜裏的手機響了,他急忙下床拿出手機,一聽是曹曉林,剛聽他說出一句,就驚得幾乎呆了:“……什麼?你說什麼?打羅冬青的是尤熠光?怎麼能呢,好,你馬上到我辦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