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臥虎窪裏(3 / 3)

這時,阿它吉恍惚聽見仙人柱外頭有蟋蟋洬洬的聲音,像是有人輕輕挪動腳步和輕輕的哭泣,又像是風吹草葉響。他一閃身邁出去問:“誰?”

一個粗壯高大的黑影兒抽搭一聲,回答說:“我,是我。”

阿它吉走上去一看,是阿米皮曼的親兵頭頭嘎達。沒等阿它吉再問什麼,嘎達一頭趴在神笛老人的肩膀頭上嗚嗚地哭起來了。

嘎達說:“阿米皮曼派我來偷聽箭娃和你說些什麼,你們說的我都聽著了。”說完又哭泣起來。

嘎達的阿爸死得早,阿媽不能進山打獵糊口。嘎達那時又小,阿媽很艱難地拉扯著嘎達過日子。正在這時,阿米皮曼領著兩個日本人來招工。阿媽為了給嘎達早娶個媳婦成家,就把嘎達送給阿米皮曼當親兵,和箭娃太帖一起報了名。這幾年,嘎達一直蒙在鼓裏,盼望阿媽早點回來,剛才在仙人柱外聽箭娃那麼一說,才知道是活活上了阿米皮曼和日本人的當。

阿它吉知道嘎達也是沒辦法被逼著當親兵的,讓他到仙人柱裏坐坐說會兒話。嘎達扯一扯破舊的衣服,跟著阿它吉進了仙人柱。

嘎達是個粗眉毛的壯漢子。進了仙人柱,嘎達抓住阿它吉的胳膊,擰起眉毛說:“你,你快叫箭娃逃楞吧!”

“嘎達,這是怎麼回事呀?”阿它吉問。

微弱的燈光撲閃撲閃地亮著,仙人柱裏出奇地靜。

嘎達走出仙人柱四下看了看,見沒有什麼動靜,回到仙人柱裏悄悄地說,“不知道為啥呀,阿米皮曼和兩個管家嘀咕說,箭娃是塊疑病,早早晚晚要想法整死他。以後,可別叫箭娃一個人出去呀!”

箭娃氣呼呼地攥緊小拳頭說:“他們怕著哩!我要把孟貴紮我的事抖露出來,他們就露了餡了!”

阿它吉懇求地說:“嘎達呀,看在你阿媽和箭娃太帖都是叫阿米皮曼和日本人禍害死的分兒上,你回去可別說聽到了箭娃說的那些話呀!就說聽著的,和傍黑大夥來時說的差不多,你能做到吧?啊?”

嘎達點點頭說:“就放心吧!這回,我算知道阿米皮曼、孟貴和米米退這三個家夥肚子裏都是些啥下水了。”

嘎達對神笛老人說完,又問箭娃:“箭娃,黃衣阿牙綽安還說些啥了?”

箭娃想了想說:“阿牙綽安叔叔還說,天下的窮人是一家人,共產黨、毛主席和咱們才是一家人。還讓我告訴阿它吉,他們漢族也有米米退那樣請神問鬼的,都是騙人!這回他們來,就是要幫助咱們打倒米米退、阿米皮曼、孟貴他們,讓咱們和別的烏力楞一樣……”

嘎達著急地問:“阿牙綽安怎麼不快點兒來呀,是怕阿米皮曼還是怎麼的呢?”

箭娃說:“小竇竇說啦,要打呀,阿米皮曼的老虎窩不夠一炮轟的,就是怕傷著咱們窮人;要是就這麼進來呢,怕阿米皮曼挑唆大夥兒和阿牙綽安叔叔打血仗,傷著誰都不好。”

豬油燈撲閃撲閃亮著,箭娃說完,那兩隻圓溜溜的大眼睛閃閃發光,也像兩盞閃亮的小豬油燈一樣。聽著嘎達已經不和阿米皮曼一條心了,他精神頭兒更足了,要是告訴阿牙綽安叔叔,他們該多高興啊。

阿它吉說,“嘎達,阿米皮曼這幫家夥,吃咱們,喝咱們,還暗算咱們,這些沒良心的狼,‘親不親,鄂族一家人’,這純粹是屁話!咱們再也不能信這一套了。”

嘎達激動地點了點頭。

“阿它吉,”箭娃想起了洪指導員囑咐的一件事,說,“阿牙綽安叔叔囑咐我,要是能打聽出阿米皮曼能有多少支箭和槍砂就好了,打聽著了,想法給他們個信兒,要是不多就射支禿頭箭,要是多就射支好箭,他們掌握了好想法進來。”

“這事兒我包下啦,”箭娃剛說完,嘎達就搶過話來說,“摸準了我就來給你們送信兒。”

阿它吉和嘎達又唧咕了一會兒。嘎達臨走時,阿它吉再三囑咐說:“這可是件秘密的事兒,要多加小心,連丁點兒風都不能透露出去呀!”嘎達滿口答應,“我知道,你就放心吧,神笛老人!”

阿它吉把嘎達送出仙人柱門口,天空中掛著彎彎的月牙,把銀色的光輝撒在小興安嶺上,照耀著鄂家的仙人柱。夜風輕輕吹來,是那麼涼爽愜意,阿它吉深深吸上一口,從來沒覺得空氣這麼甜滋滋地沁人肺腑。

“注釋1”仙人柱窗子。

“注釋2”深山鬆樹上的一種小蟲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