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米皮曼齜起牙嘿嘿一笑說:“我鄂家的神笛手,你起來,起來嘛。親不親,鄂家自古一個祖宗,一家人,老爺自有妙安排,讓大管家帶著槍保護你的娃崽兒去!”
箭娃高興地向阿米皮曼靠近兩步,問:“老爺,這是真的嗎?”
“怪不得都說你是鄂家最勇敢的娃崽!”孟貴在一旁拍拍大杆槍說,“嘿嘿,這還假了!趁著天不亮,現在就走,快去快回。”
箭娃樂得轉過身來,拽住阿它吉一隻胳膊打了個提溜掛,仰起小臉,在夜色裏甜蜜地一笑說:“阿它吉,你千萬別著急呀,有老爺拿槍保護呢,還怕個啥!我上了岸,從矮樹棵子裏爬進林子,噌噌爬上鑽天楊,拿下弓和箭筒就回來。”
阿它吉說:“好娃仔,吉亞齊神仙保佑你,跟著老爺快去快回!”
阿米皮曼、米米退,還有神笛老人,把大管家孟貴和箭娃送到界河邊,瞧著他倆上了樺皮船。
阿它吉根本不知道阿米皮曼和米米退什麼時候離開的,他老早就瞧不見夜色中河麵上那黑點點了,還在木雕泥塑般地站著……
東方天邊泛起一片微微的白光,天快亮了。
樺皮船剛離岸不遠,箭娃斜歪著臉瞧著劃槳的孟貴說:“孟老爺,你真好,你變成大好人了!”
孟貴用鼻子輕輕哼哼了一聲。
樺皮船飄飄搖搖,一會兒在浪尖上,一會兒被一個大浪埋住又露了出來。又躲過一個大浪以後,箭娃扯住孟貴的衣襟角兒說:“孟老爺,你可在岸邊兒上趴著等我呀,別挪窩兒,我用不大一會兒工夫就能取回來,啊……”
“住嘴!小山蹦羔子!”“注釋1”孟貴透過黎明的淡淡的微光,賊眉鼠眼地瞧著前麵,聽見箭娃說個不停,猛回過頭來鼓起一臉橫肉,活像個笑麵虎立時又變成了白臉狼,狠狠地踢了箭娃一腳,凶神惡煞地說,“再嘟嘟,老爺把你踹到河裏去喂王八!”
箭娃被孟貴踢了個腚墩兒,差點兒仰歪倒河裏去。他愣愣地兩手支著船底兒,琢磨不出味來,像是做夢,又像是真的,不知這家夥為啥剛才臉上還晴晴的,這陣兒說陰就陰得都是雲彩了,真比孫猴子臉變得還快。
箭娃覺得兩個屁股蛋蹾得有點痛,瞧著孟貴心裏嘀咕:別看你陪我取弓,也不能白挨你一個大腚墩兒。他一骨碌爬起來走到船前尖尖上,裝做驚慌地說:“老爺,你快看,不好啦,兩個尼堪碑向我們瞄槍呢!”
“在哪兒?在哪兒?”孟貴慌了神地問。
“在那!”箭娃蹲下用一隻手指著前麵,一隻手把著船沿說,“那不在那兒嘛!”
孟貴走上船尖來,樺皮船一陣晃蕩,他立刻用槳拄著船底,往前探著身子,瞪著眼直勾勾地往前瞧。箭娃偷偷地用雙手往後使勁一扳孟貴拄著的木槳底根,又使勁一蹲,樺皮船往前一栽,孟貴撲騰一聲掉到了河裏。
孟貴在河裏直撲騰,箭娃撿起槳劃了兩下船,靠近他說:“老爺,你也不小心點兒,快抓住船沿!”
“快,快,”孟貴一隻手抓住船沿,一隻手伸給箭娃說,“快拉老爺一把。”
“不行,不行老爺!”箭娃說,“樺皮船這麼輕,我拉你就扣過來了!你把著船沿挪到船尾去,使勁兒把住船沿,我劃船拖著你走吧,反正也快到岸了。”
孟貴喝了好幾大口水,惡心得直想吐。他也知道箭娃不能把他拉上船去,按著箭娃說的,乖乖地把著船沿一點一點兒地往尾挪。
箭娃光顧偷著樂了,孟貴沉不住氣地說:“快看看,那瞄槍的尼堪碑是不是真發現咱們了!”
“哎呀嗨!”箭娃探頭看了看說,“老爺,是兩個大樹墩子!”
孟貴知道箭娃有股野愣勁兒,現在又在水裏,不敢怒,也不敢罵,隻催箭娃快劃船。
箭娃劃呀劃呀,在嘩啦嘩啦的劃水聲中,黎明已偷偷地揭去了蒙在大地上的霧紗,天亮了……
樺皮船到了岸邊,箭娃先上了岸,伸出木槳遞給孟貴,又使勁一拽,孟貴像個落湯雞似的上了岸。
孟貴擼一把臉上的水,鬼頭鬼腦地這瞧瞧,那望望,推搡著箭娃說:“快!快!快上!”
箭娃在前麵爬,孟貴在後麵跟。箭娃抓住堤岸上毛道邊一棵粗苕條,剛要往上縱身,孟貴從腰裏掏出卡濤,賊溜溜地邊瞧著前麵,邊使勁朝箭娃脖子上紮去,箭娃正往上一縱,紮住了肩膀頭,他“哎呀”一聲,剛要扭頭翻身,被孟貴使勁摁住了。孟貴拔出刀,瞧著前麵的帳篷,剛舉手準備再紮,一眼看見從帳篷裏走出一個穿黃衣服的人,他嚇得丟下刀,扭頭跳上樺皮船,拚命劃向對岸。
箭娃一陣疼痛,鬆開了苕條棵子,滑下了河堤,騎住了一塊石頭,雙腳泡到水裏,昏了過去。
鮮血從箭娃的肩膀頭上流到石頭上,又淌進了波濤滾滾的界河……
“注釋1”小兔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