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苦苗苗箭娃(2 / 2)

神笛老人怎麼能不高興呢,你看那愣頭愣腦帶點祖傳野勁兒的小箭娃,圓溜溜的腦瓜兒,水靈靈的大眼睛,圓乎乎的小嘴,胖嘟嘟的樣兒,一跑一蹦高,就像草原上剛能撒開蹄兒的一頭小馬駒兒。你瞧,他“噌噌噌”地爬樹活像靈巧的猴子,射飛龍鳥也十箭九不空。阿它吉捋著胡子哈哈哈樂得抿不住嘴啦!這位臨近風燭殘年的老人,看著一天蹦蹦跳跳的孫子和轉運的好日子,從千股愁腸裏又捋出了希望。他更加迷信吹奏那兩句笛歌就能使吉亞齊降幸福給鄂家的力量了……

山林顯得秀麗了,河水唱的歌好聽了,剝樺樹皮和采野果的姑娘們用銀鈴般的嗓音,把民歌撒滿了天空:

那依耶,那依希耶,

高高的青山林木蒼蒼,

這裏本是猛虎的家鄉。

鄂家要是不比猛虎猛,

怎敢在這裏盡情歌唱。

……

可是,好景不長。沒過幾天,阿米皮曼的大管家孟貴就挨個仙人柱裏放風說:尼堪碑“注釋6”要來霸占烏力楞。孟貴來到箭娃家仙人柱說得更嚇人,說有的烏力楞都叫尼堪碑占上了,有的獵手不聽管,不上稅,被剜了眼球兒,割了鼻子,嚴重的就抽筋剝皮、灌毒藥酒,還一個勁兒地重複說:“親不親,鄂家一條心,骨頭連著筋。尼堪碑來了,阿米皮曼就領著全烏力楞渡界河逃山。他們要是攆,就和他們拚個你死我活!”

箭娃心頭陡地緊張起來,豎起耳朵聽完,扯住孟貴的衣角,仰起臉問:“老爺,你說的是真的嗎?”

孟貴鼓起一臉橫肉,背著手斜盯著箭娃,胖臉上的橫肉條一顫一抖地發著瘮人的笑聲說:“老爺什麼時候說過半句謊話,要是假了,天打五雷轟!”

“尼堪碑,大壞蛋!”箭娃的臉,讓一股從胸膛裏猛地升騰上來的怒火憋得通紅通紅,心也冬冬地跳得快了。他擰緊眉毛,伸出舌頭舔了舔咬痛的下嘴唇說,“我和阿它吉恨尼堪碑,要給他們剝皮。他們要來你早點兒吹警號,我也去和他們拚命,給我阿爸、阿媽報仇!”

神笛老人兩腿僵直,木呆呆地低頭瞧著插在腰裏的竹笛。

孟貴那令人生畏的眼睛在神笛老人臉上滴溜溜亂轉了一會兒,齜起那一口裏探外伸、長短不齊的牙齒冷笑道:“老東西,尼堪碑還沒來就嚇熊了膽,還不如你的娃崽兒。要是逃楞“注釋7”,別說阿米皮曼老爺,全烏力楞的人也不會輕饒你!”說完揚長而去。

他哪裏知道,神笛老人正神情恍惚,瞧著這竹笛心裏感到一陣奇怪:“吉亞齊降給鄂家的幸福為啥這麼暫短?”卻被這一聲冷笑一下子震醒了,神笛老人攥著雙拳追出仙人柱門口怒喊道:“嚇熊了膽?!我家祖祖輩輩沒有這樣的種!”

過去,烏力楞和仇家拚血仗,一般都不讓娃子參加。箭娃很怕參加不著,怕孟貴信不著他的本事,從仙人柱壁上摘下弓,抽出一支箭蹦出門口,對準天空一隻飛鴉“嗖”地射了出去,正射中飛鴉的脖子,那飛鴉滴溜溜撲楞著翅膀跌落了下來。箭娃跑上去一隻手撿起落鴉,拔出卡濤,“哢嚓”一聲削掉落鴉的腦袋,瞪圓眼,抿抿嘴對孟貴說:“尼堪碑來了,把他們的腦袋都像削鴉似的削掉!”

“哎喲喲,”孟貴發出了一聲怪動靜,看看斷脖處正噴血的落鴉,眨巴眨巴深深鑲在滿臉胖肉裏的一對小眼睛,說,“真有種,真有種,怪不得都說你是個野娃崽,是有股咱鄂家人的野性勁兒。別看老毛子,日本人,還有尼堪碑都叫咱們野人,他們誰都怕咱們撒起野來的拚命勁兒!”

“那,到時候和尼堪碑拚仗,算我一個吧?”箭娃斜歪著圓腦瓜兒問。

“嘿嘿嘿,”孟貴皮笑肉不笑地說,“當然算羅!到時候老爺還要多賞你些箭呢。”說完,孟貴走了。

箭娃樂得蹦了一個高,扭頭跟著阿它吉向仙人柱走去。

“注釋1”小腰刀。

“注釋2”奶奶。

“注釋3”爺爺。

“注釋4”鄂倫春部落頭人勾結日本人成立的盤剝鎮壓獵戶的組織。

“注釋5”一種能譜唱鄂族民歌的兒童口弦琴。

“注釋6”漢人。

“注釋7”全烏力楞在和侵略者血戰時,逃到別的地方去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