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苦苗苗箭娃(1 / 2)

生活中有些叫人盼的好事兒,不知為啥這麼怪,你越是在這裏當個事兒盼呀等呀,它偏偏越是不來。可是你一挪窩兒,她竟姍姍地來了。

神笛老人等著孫孫出世已經兩天沒出獵了。他在仙人柱門口等啊等啊,想等到孫孫“哇”地一聲來到人間,尋尋是什麼樣好征兆踩生,盼望著全家的幸福就從再一次好的吉兆開始,還盤算著將出生的男娃該怎樣和著吉兆取名,女娃又該怎樣起。轉眼等到第三天,再等不得了,生活逼迫著他得去打獵糊一家人的口啊!

早晨,神笛老人剛走出仙人柱去打獵,仙人柱帳內“哇”地一聲,嬰娃落地了。塔爾根在帳帷外聽說是一個胖男娃兒,正喜滋滋地把煙袋鍋往鹿仔皮的小煙荷包裏伸,仙人柱的門簾掀開了,一個漢族商人哈著腰邁進了門檻。塔爾根一眼看見商人那張漆光閃亮的弓,忙把他讓在杆子床上坐下,商定好用一張虎皮換這張弓。

商人來得這麼及時,塔爾根是多麼高興啊!這個烏力楞一直流傳著這樣的風俗習慣:男娃兒一降生,當阿爸的首先給娃子準備的第一件禮物,就是買張弓;要是女娃呢,當阿爸的要準備的第一件禮物,就成了一把漂亮的卡濤“注釋1”,讓女娃兒從能跑會顛的時候起,就開始跟著阿媽學剝樺樹皮、製作樺皮桶、樺皮盒、樺皮碗、樺皮船……當兒女的都把阿爸送給的這第一件禮物看成命根子似的,到死時就是用壞了,也要在棺材前焚燒陪葬。

商人一聽塔爾根說要換弓,像雞啄米似的說:“有福氣的鄂家獵手,恭喜你呀!恭喜!”接著就從褡褳裏掏出一瓶酒來要和塔爾根碰杯。

塔爾根搬來木墩桌,切了一樺皮碗麅子肉,剛喝上兩口酒,就痛得抱著肚子在杆子床上折騰起來,大粒大粒的汗珠兒順著臉往下淌。奸商趁機把仙人柱裏的虎皮、鹿茸、人參等劃拉劃拉裝進褡褳就往外跑。帳帷內娃子的太帖“注釋2”、阿媽聽到塔爾根的喊叫聲忙追出仙人柱,奸商已經跑出老遠了。太帖急得拍著大腿哭起來,阿媽身子骨一軟,癱倒在了門口……

傍黑,神笛老人打獵回來,見兒子塔爾根已經被毒藥酒活活藥死了,嘴上和鼻子眼裏都是血沫沫……老人悲憤地喘著粗氣,兩顆眼淚珠兒還沒掉下來,就撲登一聲暈倒了……

不久,娃子的阿媽患產後風死了,太帖抱著娃子掉眼淚,神笛老人瞧著奸商撇下的弓箭說:“就管咱這娃子叫箭娃吧,讓他長大了記住這筆血淚仇,給他阿爸、阿媽報仇!”

快活的神笛老人變得憂鬱、沉默起來。那笛子裏美妙的曲調變成了對深重苦難的傾訴。他常反反複複吹奏那兩句“隻要青山在,篝火就能長明”的曲調。人們都說,神笛老人盼孫子快長大盼得著了迷!

太帖和阿它吉“注釋3”好不容易把箭娃撫養到十三歲,協領府“注釋4”老爺阿米皮曼征收槍稅、弓箭稅、皮張稅更厲害了,日子一天比一天難熬。這天,阿米皮曼領著兩個日本人來到烏力楞,說是給黑河一家日本工廠招工,男的女的、老的少的都要。日本人聲稱誰要去現在就給些鈔票,到了工廠裏每月都發給工資,願意什麼時候回來看看就什麼時候回來看看。太帖和阿它吉一商量就去了。家裏就剩下阿它吉和箭娃爺兒倆了。

世道變得真快,日本鬼子投降後,阿米皮曼把“效忠黨國”的四四方方匣牌兒掛上府門沒多久,就又偷偷摘下來了。

自打箭娃記事兒起,不管是挎洋刀的日本鬼兒,扛長槍的國民黨兵,還是阿它吉講的沙俄皇帝侵略軍……他統統都恨!在他心窩窩裏,天底下到處是欺負鄂家的壞蛋。當然最最叫他恨的,就是用毒藥酒藥死阿爸的奸商。阿它吉教給他練箭,他用困山木刻的靶子都是奸商呢!他越練越來勁兒,對準那奸商的眼窩兒、鼻子、嘴巴、喉嚨眼兒挨排射。嘿!射得可準啦。

可是等國民黨一跑,阿米皮曼對獵戶們突然發起慈悲來了。說話還真算數,那槍稅、弓箭稅、皮稅什麼的,說不要就丁點兒也不要啦。獵戶們的日子像剛點著的火炭眼瞧著要紅火了,神笛老人臉上的皺紋舒展開了,他那笛子裏悲哀的顫音變成了快活的曲調。不過,他還是愛吹古老民歌中的那兩句“隻要青山在,篝火就能長明”,他相信,是他這兩句笛歌感動了吉亞齊,才給鄂家降來這幸福。箭娃可猜不透誰會有這麼大本事叫阿米皮曼發了慈悲。時間長了,他知道了阿它吉這兩句笛歌裏的情思,就用小巧的朋奴卡“注釋5”吹奏“仇恨要人心,神箭射仇人”給阿它吉聽,阿它吉把箭娃摟在懷裏,那個高興勁兒就甭提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