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陶鑄“喬遷”中南海!兩軍對壘懷仁堂(16)(3 / 3)

他依稀記得,林彪那時也講過:“現在就被動。”在國民黨的進逼之下,曾步步後退;他陶鑄就曾經退出沈陽,退出馬三家子,退出法加,退出……

那麼林彪的意思就是後退後退再後退了?

是以退自保,以退求生的意思!

可是,既然主席已經親自出麵保了我,江青、陳伯達一夥又能奈得了我何?

這位七年前便已經“知天命”,卻到如今仍然天真無邪的陶鑄搖了搖頭,發出一聲不著邊際的苦笑:“還能怎麼著?過罷新年我就離開了……”

就在陶鑄苦笑搖頭之際,釣魚台16號樓也正在開會。

沒有記錄,沒有服務員,房間裏隻開了黯淡的輔助燈。

毛澤東講了話,不好明確反對,所以發言多是用反問句:

“照這個決定,運動還搞不搞?再怎麼深入?”

“已經搞了,半途而廢,我們怎麼辦?”

“中國最大的保皇派”

一天忙於交待工作,陶鑄天黑才回到家。

這是1966年12月30日,毛澤東保了陶鑄的第二天。

草草吃幾口飯,陶鑄又開始在房間裏踱步,思考還有哪些工作需要安排交待。

晚10點,電話鈴又響了,響得很急,拉警報一樣驚心動魄。

陶鑄抓起聽筒:“我是陶鑄。”

沒聽幾句,他握著聽筒的那隻手,露出袖外的腕部便支楞起一圈黑毛,兩道濃眉也攢起峰來,片刻,終於光火地迸出五個字:“我今夜就去!”

這一聲吼像迎接挑戰一般。難怪妻子事後要歎息:“唉,都知道他那燃油似的性子一點就著,還有個不被算計的……”

專程來京的“武漢赴廣州專揪王任重造反隊”,把中南局一名書記李一清抓為人質,帶來北京,要求陶鑄接見。這些人在廣州沒有能“揪出”王任重(他被安排在一處隱秘地方養病),便趕來到北京,到京之日,立刻通過《紅旗》雜誌社的關鋒和林傑與中央文革取得密切聯係。

中央文革批判陶鑄“死保王任重”,這支“造反隊”便聯合一部分湖南紅衛兵要求陶鑄接見,並交出王任重。

毛澤東保過陶鑄後,釣魚台那邊就下了決心,於是,這夥“造反隊”、紅衛兵也隨著口氣轉強硬,轉激烈,轉為迫不及待。原來講好陶鑄在第二天接見並與他們談話,現在這夥人忽然狂妄蠻橫地“勒令”了;勒令陶鑄立即接見;如果當晚不接見,就要全體絕食!

大凡受某些政治勢力所左右的年輕學生,那一腔熱血常被利用來“絕食”。陶鑄聞風而動,固然是烈性子不容他回避這咄咄逼人的挑戰;另一層原因,他也是不忍心幼稚無知的學生因絕食而身體受損。

陶鑄倉促決定接見,工作人員迅速動作起來。秘書張漢青匆匆通知曾雲:“今天晚上要在國務院小禮堂接見紅衛兵,你馬上安排一下,陶書記很快要走。”

曾雲迅速調車,並通知警衛局。

如軍人一般,五分鍾後,陶鑄已經來到國務院小禮堂。

一進會場,陶鑄立刻發現氣氛不對,便生出幾分警惕:

“造反隊”、紅衛兵曆來是將中央文革視為“一國的”或“一家人”或“堅強後盾”。所以,舉凡中央文革頭麵人物接見時,掌聲致敬聲不斷,至少也是帶著盼望、渴求支持的熱烈情緒。

今天陶鑄是以中央文革名義,而不是以國務院名義來接見這些“造反隊”、紅衛兵,但會場是一種隻有“走資派”受批鬥才會出現的粗野、瘋狂、暴烈的氣氛。人群騷動著、激顫著、洶湧著,像嗜血的動物在園子裏望見了被人投進來的畜牲;像暴風雨到來之前馬上就要癲狂起來的大海……

但是,陶鑄不會後退。

他用坦誠的麵孔和從容的步子在滿頭大汗又眼睛充血的“造反隊”、紅衛兵中穿過,不理睬敵意的拳頭、目光和一聲兩聲呐喊。

他沒有到台上去,而是在台下落座,近在咫尺地麵對滿場散發出在火車廂裏漚出一身汗尿酸腥味的紅衛兵,微笑著點了點頭。

立刻,人群中響起了反應:

“揪出湖北最大的走資派王任重!”

“鬥倒鬥臭王任重!”

“打倒王任重!”

“陶鑄必須站到毛主席革命路線一邊來!”

“陶鑄不革命,就叫他滅亡!”

陶鑄麵無表情,岩石一般穩坐不動。

呼喊的聲浪降下來,變成一種低沉的無所不在的喧嘩,偶爾夾雜著幾聲咳嗽,似乎有一些人在大風大浪中感冒了。

陶鑄也輕咳一聲,這不是感冒,是表示:現在我來回答。

“同學們,紅衛兵小將們。”陶鑄竭力咬清每一個字,他已看到麵前的錄音機,用誠懇嚴肅的聲音表態說:“王任重同誌有錯誤,可以批判,但是你們采取‘揪’的辦法,揪啊鬥啊,我們不主張……”

人群轟地炸了,聲浪和汗腥氣一起翻卷。喧囂聲中可以聽到吼叫:

“陶鑄必須交出王任重!”

“陶鑄當保皇派決沒有好下場!”

前排跳起幾個人,大約是頭頭腦腦的人物,或拿出一張紙,或不拿稿紙而隻是揮動手臂,聲嘶音啞地喊著列舉王任重的罪狀:

“1959年,王任重狗膽包天,作黑詩瘋狂汙蔑我們偉大的導師,偉大的領袖,偉大的統帥,偉大的舵手,我們心中最紅最紅的紅太陽毛主席,狂妄叫囂什麼‘老師同誌兄長’,同我們偉大領袖毛主席稱兄道弟,是可忍,孰不可忍,你說,他的野心何在……”

“1961年王任重大肆鼓吹‘三自一包’,鼓吹田間管理家庭承包和產量責任製……”王任重的“罪狀”被擺出來十幾條,強迫陶鑄表態。

陶鑄望著質問者,下意識地用手搓著青幽幽的兩腮。據曾任過他秘書的丁勵鬆介紹,他在惱火時喜歡拚命摸胡子,就像拚命在安撫情緒,以便保持冷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