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慎重想想?”
“我想好了。”
“不讓你過於為難,隻請你退一步自保。”
“我想好了。”
康生移開目光,將煙蒂擰熄在煙缸中,費力地從沙發中立起身,冷冷道:“既然這樣,我先走了。”
陶鑄將他送到門口。康生做個止步的手勢:“不要送了。你再多想想。”
陶鑄想到康生,便又想到葉群的電話,兩處聯係起來想,他便一陣心顫。康生的意思再明白不過是叫退一步自保。林彪讓他被動被動再被動……是了,這也是叫他趕緊後撤,不要再保這個保那個,甚至是叫他檢查認錯站過去。
陶鑄心裏一陣痛楚,閉上了眼:他變了,他已經不是當年的林彪了。當年他是叫我主動進攻的……
第二天,陶鑄去人民大會堂參加會議,很晚才回來。
他麵色陰沉,兩眼黯淡,剛在飯桌旁落座,便十分嚴肅地對妻子說:
“曾誌,告訴你一件事。今天中央開會,江青他們正式批評我犯了方向路線性錯誤。”他略一停頓呼出一口粗氣,“很嚴重。”
這一天終於來了!
曾誌反而平靜下來:“他們為什麼突然批評你呢?”
“這次不是一時矛盾,大吵大叫。這次是以組織形式……”陶鑄將筷子的尾端在桌麵上輕輕一放,思索著說:“說來話長,也不是一兩句話說得清的。”
屋裏靜默片刻。
陶鑄又仰天長歎一口氣:“唉,不過這次的事情要從任重同誌說起……”
王任重是湖北省委第一書記。
陶鑄過去同王任重並不熟悉。隻是後來在中南局,陶鑄任第一書記,王任重任第二書記,一道共事才漸漸熟悉起來。
他們對許多問題意見觀點一致,很談得來。大家逗趣說他倆是“性相近,習相遠”;革命性都非常強,生活習慣和工作方法又有很大不同。
陶鑄幹工作魄力大,精力旺盛,大刀闊斧,是開拓型,像坦克車隆隆駛過。他又事必躬親,有些像總理的“舉輕若重”。生活中,他最好的消遣和娛樂就是“剃光頭”“牽頭牛”“下鄉轉轉,跟老鄉聊聊”。
王任重是才子型,有水平,有能力,文化修養也高,人又瀟灑,很得毛澤東賞識。他善於抓大事,抓住就不放,一定要搞出名堂,做出不同凡響的成績。所以做同樣的工作,他常能夠比別人發現和解決一些新問題。比如在“四清”中,他領導搞出的9個材料,中央在批轉時就作出關於改進領導方法問題的指示。中央指出:領導幹部到基層單位蹲點,了解真實情況,取得解決問題的經驗,然後以點帶麵,點麵結合,解決麵上的問題,這是領導“四清”運動的重要方法,也是領導其他各項工作的重要方法;各級領導幹部必須在今後的各項工作中,經常地堅持這種領導方法,改變主觀主義和官僚主義的領導方法。
時至今日,這仍是我黨堅持的好的領導方法。
王任重善於抓大事,但小事很能放得開手。“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讓下麵的幹部去幹,自己不多幹涉。有了空閑時間便拉胡琴、唱京劇、看書、寫詩、遊泳,生活多姿多彩。
趙紫陽當年曾感歎:“陶鑄和王任重我都學不來;我做不到陶鑄的拚命,也達不到王任重的瀟灑。”
毛澤東曾經稱王任重是個總理的人才。中央文革成立後,點名將王任重調來擔任文革副組長兼北京市文革顧問。
王任重到中央後,也和陶鑄一樣,同文革小組那幫人合不來。張春橋、姚文元、戚本禹等人都是“暴發戶”,無法和王任重素有的聲名相比。許多人有事都願找王任重,他又是敢拍板敢負責的性子,對問題的看法及處理方法又不同於江青、張春橋、姚文元那些人,沒多久便同那些人發生矛盾,無法共事了。
江青在與陶鑄大吵大叫的同時,也指責王任重“架子大,個人搞一攤子,幹什麼事都不與文革其他人商量”等等。
王任重原來就患有肝炎、肝硬化。來北京工作後,由於勞累,心情也不舒暢,身體情況越來越糟糕。天天發低燒,臉色灰暗,人一天天消瘦下去。
陶鑄想:主席那麼喜歡任重同誌,肯定會保他。現在他處於文革一幫人圍攻下,無法再幹下去,身體又不好,本人也提出休息,幹脆叫他回中南當書記去吧。
陶鑄向毛澤東正式建議:讓任重同誌回中南,先休息一段。
毛澤東未表態。
陶鑄又找周恩來談自己的想法,兩人便商量決定,讓王任重先去廣州養病。
正在這個時候,出了一件大事。
毛澤東回韶山時,住滴水洞,祭父母墳時折了幾根鬆樹枝。當時王任重是陪著去了。他有感於鬆枝祭墳,寫了一首詩。詩中有句“老師同誌兄長”,是稱毛主席的。他的兒子三寶將這首詩抄到了筆記本上,傳出去,被武漢造反派看到了。
這下子可不得了。造反派大罵:“王任重膽大包天,竟敢跟偉大領袖稱兄道弟!”中央文革不失時機地介入。江青也罵:“王任重狂妄自大,敢與毛主席稱兄道弟!”於是,中央文革和武漢造反派形成對王任重的合圍陣勢,他的處境岌岌可危。陶鑄見狀很急。他想,主席喜歡任重,指名要他來中央。他現在處境危險,也隻有主席能保護他。
於是,陶鑄給毛澤東寫了一個報告,再次建議任重辭去中央文革副組長職務,仍然回中南局去工作。而目前最首要的是應該讓他治病。
毛澤東在此報告上批了那段陶鑄反複看過的話:王任重同誌是文革小組副組長,離開文革小組,請政治局和文革小組開個聯席會,對任重提提意見。
這便是今天在人民大會堂河北廳召開的會議。周恩來主持,除尚未打倒的政治局委員參加外,中央文革將全體人馬都拉來了,甚至連一般工作人員也在這種共產黨的最高級別會議上占得一席之地。會場的氣氛可想而知。
陶鑄有些擔心。康生會前的“路線交底”,說王任重“保不住”。看這架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