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濃重的夜幕籠罩著北平,籠罩著宛平城。
槍聲、炮聲,漸漸地稀落下去。彈丸疲憊了,也該休息了。
一片死寂。
河邊沒有睡,應該就這時候他是最沒有睡意了,當然不會是亢奮了。
一支竹簫橫在他這間如夢的屋裏。
他很動情於吹簫。此刻卻連望它一眼的興趣也沒有了。
他往床上一躺,雙腿叉開,癱了下去。
很靜。
這是瘋狂之後換來的寧靜。
日軍的陣地上整個是一片刺不透的寂靜。
這是戰前的靜。時間已經跨到了9日的臨界線。
大刀向鬼子們頭上砍去
這個夜晚,在盧溝橋前線中國軍隊的營地上,恐怕要數吉星文團隊組成的這支青年突擊隊士氣最旺盛了。
這是又一支出現在宛平城裏的大刀隊。
戰士們一個個像出山的小老虎,堆積如山的請戰書使苑平城都顯得很臃腫。
強盜放了火、殺了人想溜號,沒門。
官兵們一直要求:追出城去,打擊鬼子。
幾個沒有被批準加入大刀隊的戰士竟然哭天抹淚地說:再不讓我殺敵,我就要瘋了!
任何人的請戰都沒有得到肯定的答複。
上麵沒有命令,團長、營長、連長沒有這個膽量去批準大家追殺敵人。
於是,官兵們自作主張自行辦事了,他們開始爬牆了――吊起繩梯爬出城;繩梯少,有的“賊大膽”等不得了,便飛身躍下了城。
城下是一片高粱地。7月時節,沒人高的青苗是絕好的隱身地。
隊伍在青紗帳裏行進。
一片嘩啦嘩啦的碰響聲。
雨點砸在高粱上的聲音和青年突擊隊員們搖響高粱葉子的聲音攪在了一起。
隻聽見響聲卻看不見隊伍。
戰士們沿著永定河,向敵人的營地靠近。
旋風從高粱地裏掃過。
雨,嘩嘩地急下……
隊伍急速地前進……
突擊隊悄不聲地走進了敵營。敵人並沒有睡覺,但是我們的戰士是能工巧匠,利用這雨聲,還有密密的高粱林,給清醒的敵人製造了一種夢境。當然,日軍不可能沒有發現敵人摸了進來。隻是等明白過來後,已經晚了,中國軍隊兩麵夾擊地把他們結結實實地包圍了。
“有人!糟糕,敵人!”懵懂的哨兵終於恐慌地叫喊起來。
“老子讓你他媽的喊……”一個戰士粗魯地罵了一句,上去就捅了那哨兵一刀。嗚呼,哨兵見上帝去了!
敵營大亂。
中國軍隊繼續譜寫著“大刀曲”。
一柄柄刀鋒閃著複仇的寒光,卷著呼呼的疾風,向鬼子的頭上砍去。叫聲刺耳,鮮血飛濺。還沒有成為刀下鬼的日軍像誰喊了聲口令一樣紛紛下跪求饒……
捅死日軍哨兵的戰士絕對可以稱為英雄。後來,他手中的刺刀一連挑死了13個鬼子,還抓了一個活的。他提著這個活鬼子的衣領抖摟幾下,問:“你是想死還是想活?”鬼子聽不懂,傻愣著,但是一看見那明晃晃的刺刀他立即知道是怎麼回事,嚇成了一攤爛泥,啥也說不出來,隻是大哭不止。戰士用刺刀在他背上一拍,說:“算你有福氣,老子批準你做個俘虜!”
虛弱的假死並不等於失敗。
這畢竟是一夥掌握著精良武器且有著“武士道精神”的訓練有素的日本軍人,當他們走出夢境以後,立即會現出猙獰、凶殘的原形,以百倍千倍的瘋狂對付殺進他們營地的中國軍隊。很快,剩下的還沒喪命的鬼子就拿起了武器,步槍、機槍、手榴彈甚至連小山炮,一齊開動。
我軍死傷了一批官兵……
後來,一位有幸從死亡線上掙紮出來的大刀隊的隊員回憶起這場鮮血飛濺的肉搏戰時,這樣說:
那真是殺紅了眼,我們的戰士和日軍都殺紅了眼,刺刀挑彎了,槍筒燙得烙手。遍地都是屍體。我親眼看見一個戰士的刺刀上串了敵人的兩個腦袋,他還不解恨,大聲地說,我要創奇跡,再串它兩個。許多戰士當時都有這種心情,巴不得一刀砍下去把所有的鬼子都掃光。後來,敵軍被打退了,戰士們還追著去戮殺,集合號也不能把他們追回來。他們是離弦的箭,開弓哪有回頭箭?再打個比方,獵犬追趕兔子,那勁頭恨不得跳到兔子的前麵把兔子截住。
當時,中國的部隊有這麼一條規定:隻能死守,不準進攻。鬼曉得哪來這麼一條奇怪的規定?日軍從日本本土都攻到中國的華北了,我們卻不能對這些強盜進行反擊,太不能讓人理解了。好在我們的官兵沒有遵守這個規定,該殺就殺,該攻就攻。懲罰侵略者有什麼罪?
回憶往事的老人像個纖夫,背負著石頭一般的重壓,給後人來講過去。他臉上的每條深深的皺紋都沉澱著曆史的痕跡。人們相信他一輩子都不會從這沉重的重負下解脫出來。更相信他那經過磨難的、誠懇的臉是永遠也不會凋謝的。
這次戰鬥日軍付出的代價是慘痛的,一個中隊被砍殺在陣地上。
29軍的突擊隊也傷亡了一大半。
河邊的指揮所被戰爭燒去了一個角,滿地是漏進來的雨水。他抬頭望望頭,烏雲很低,像追殲敵人的隊伍在走動。
河邊沒有任何自責自愧的表情。
為掘坑埋一清木直,金營長帶傷逃出醫院
每個人也許都有忘乎所以的時候。
盧溝橋前線29軍的每一個連隊幾乎都在狂呼這次殲擊敵人的勝利。這時,有人報告,還有一股潰逃的敵人正偷偷摸摸地走在一片高粱地的頂端。
立即,就有幾個戰士追了上去!
“不能讓一個鬼子溜走!”
這是金振中營長的話。
在勝利後,中國軍隊有個疏忽,忘了清掃戰場。
不以死為懼,但不能不以生為貴。
事情終於發生了――應該說這在意料之中:
那個受傷的日軍隱匿在了青紗帳裏。
金營長站在一處低窪地上,喊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