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動員,許多居民都參加了“運輸隊”,往城牆上運送彈藥箱,或背水泥麻袋,構築臨時防禦工事。
東西城門已經被大家用水泥袋、沙袋堵緊封死了,僅在西門留一縫隙,供人出入。家家戶戶都用棉被遮著窗口,這樣既可以防止燈光外射,還能防止流彈。
一些當年在宛平城裏的人,在50多年後回憶起“七七之夜”的情景時,無不感慨地說:“不怕了,簡直什麼都不怕了!甚至有一種逆反心理,讓鬼子早點進城來,這樣好收拾他們。他們欠的債太多了,隻有拿腦袋才能還清。”
第四節 人在橋在獅猶醒,大刀翻飛顯神威(二)
老吉,準備扣扳機
漆黑的夜,堅固得無一縫隙的黑。
隻有雨聲泡濕了天地。
熬夜的秦德純推開窗戶,抬眼遠望,雨中的燈盞閃爍著不可琢磨的形跡……
忽然,案頭的電話鈴又急促地響起來。
是吉星文團長打來的,他報告了一個新的情況:
約有一個步兵營的日軍附一個機關槍連,還有部分山炮,正由豐台向盧溝橋前進……
秦忙打斷對方的話,問:
“你在給我報告的同時,采取了什麼措施?敵人已經攥緊拳頭打我們了,老吉!準備扣扳機。”
他是市長,更是個軍長,不能不想著自己的軍人職責:打仗。
吉星文回答:我已經將城防布置妥當,迎候敵人的突然襲擊。
秦:我是說宛平城和盧溝橋兩個重點戰區的情況如何,現在就是要把子彈推上膛。
吉:是的,食指已經放在了扳機上!
秦德純繼續說:保衛領土是軍人的天職,對外戰爭是我軍人的榮譽,務即曉諭全團官兵,犧牲奮鬥,堅守陣地,要以宛平城與盧溝橋為吾軍墳墓,一尺一寸國土,也不可輕易讓人!
吉星文將話筒緊緊地貼在耳朵上,噢,這番話好耳熟?對啦,就是昨天,或者是前天吧,上級已經兩次傳達了副軍長類似這樣的指示。這就是我們的市長,不,是軍座。他為了守住國家的每一寸熱土,不怕別人叨叨自己重複講話,膩歪自己口羅口羅嗦嗦,同一句話反過來說一遍,又倒過去講一次,吉星文聽著聽著胸部熱了,是軍長的心烘熱的,是軍長的話暖熱的!
秦又說:“老吉,請你把我剛才的話轉告給馮師長,還有何旅長!”
吉:“是,我一定再給兩位首長傳達一次你的指示!”
“傳達就是傳達,什麼再傳達一次?”
“是的,再傳達一次。因為軍長的這個講話精神我們都已經學過了。”
“學過了也要再學。隻要日寇不停止對中國的侵略行徑,我們就不放棄抗擊鬼子!”
吉星文攢足勁,對著話筒大聲喊了一個字:“是!”
一陣風,把兩顆心吹過了永定河。
佐佐木當紅娘
盧溝橋的這個黎明,7月的黎明,應該是濕漉漉的,還有一輪蛋黃似的曉月。
實際上,盧溝橋的這個黎明幹得擰不出一滴水,幹涸得像起了許多褶皺的抹布。月亮也被淹沒了。
低矮的天空下,是一門門對著城池和石橋的陰森森的炮口。
炮口下是憤怒的、沉默的土地。
因為最後的傾訴是沉默。
泥濘的黎明。
寒冷的7月的黎明。
老百姓的夢中將灌滿叭叭的響聲。
這個夜晚對於日本駐北平特務機關長鬆井久太郎大佐來說,絕對不是輕鬆的。他如坐針氈,心窩裏毛刺刺的,分明鑽進了一隻刺蝟在折磨他。
在他的意識裏,這一點是肯定無疑的:
日軍的一名士兵因中國軍隊開槍受驚而走失,被盧溝橋守軍綁架到了宛平城裏。
他想見到秦德純市長就是要談這個問題。他希望中國能承認錯誤,並放出那名走失的士兵。
自然這隻是一廂情願了。至於中國人怎麼想,事實的真相到底是不是他描繪的那樣,他沒有去想,似乎也不願意去想。
總之,他要設法見到秦市長。一定要見!
他一連撥了好幾個電話,都沒有秦的影兒。哦,明白了!在這個時候,用電話是很難“見”到秦這樣的重要人物的。他要做的事情太多了,他不需要見的人也太多了。
他想到了一個最有可能找到秦德純的人:佐佐木健兒。
佐佐木是同盟通訊社北平分社社長。他長期在中國任職,從1932年就與秦德純建立了密切聯係。下麵這件事足以能說明他倆的關係非同一般――
宋哲元在一些與日軍交涉的問題上表現了一定的民族氣節以後,使華北駐屯軍感到異常惱火,他們想在宋的身上采取措施,使他倒向日軍,或者說不倒向日軍也罷,在一些關鍵性的、重大的問題上不與日方作對也行。當初選他主持冀察政務委員的工作,很重要的一點是瞅上了他與蔣介石之間有糾葛。沒想,蔣、宋畢竟都是“娘家人”,他們時不時就把腿伸進了一條褲腿裏。不行,得設法讓蔣、宋分家,起碼在一些大的問題上你姓宋的保持中立,不往日方頭上潑髒水總可以吧!他們開始研究宋哲元了,終於發現宋的秘書長戈定遠不是個東西,宋的好多點子都是從他的腦瓜裏爬出來的。對,這是個危險人物,要把這個釘子拔掉。
為了實現“拔釘子”的目的,鬆井找到佐佐木,沒拐彎,直截了當地對他說:
“你也許已經看出來了,冀察政務委員會現在越來越倒向南京了,為了阻止它中央化,駐屯軍打算讓宋哲元的秘書長辭職。這件事當然不會直接向宋提出了,你有什麼好辦法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