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九州同愾討國賊!英烈血沃天安門(10)(2 / 3)

堂堂的執政府前,在光天化日之下,已經變成一個宰割青年愛國誌士的屠殺場。執政府前那塊空場上,鮮血橫流,陳屍遍地;當“府衛”隊瘋狂殺人的時候,伏在府裏正樓欄杆上看熱鬧的匪徒們,喜得手舞足蹈,拍手叫好。父親看到這種情況,遏製不住內心的痛楚和愈燒愈激烈的怒火,但是他暫時捺下這股怒火。他沒有先走。他一方麵要指揮群眾們撤退,一方麵要觀察觀察匪徒們的蠻橫舉止。在剛一開槍,群眾一擁擠的時候,他曾被人群擠倒在馬路旁的一個小溝裏,臉上擦破了一層皮,還擠掉了一隻鞋;但他自己卻沒有發覺這些。槍聲響過半小時以後,慢慢間息下來,他正隨著最後一批群眾朝東邊走,被衛隊發覺了。衛兵正要向他開槍,他聽見有一個人喊叫:

“不要開槍,拿活的!拿活的!”那個人邊喊邊向父親跑了過來。到了跟前,父親一看,是一個警察,但這個警察沒有捉他,反倒用手向東邊一指,小聲說:

“朝那邊走!快走!快走!”

父親並不認識這個警察,可是他卻把父親從危難中解救了出來,當父親在人群中走出鐵獅子胡同東口的時候,大街上正戒嚴,擺小攤的全收攤了,各個商店全都上了門板。街上除了警察、偵緝隊來回巡邏,還有各校派來的人,抬著受傷學生往醫院裏送。這時街上很少有行人的蹤影。父親沿著牆根向南走,聽見距離不遠的地方,隱隱又鳴起一陣槍聲,但辨不出槍聲的方向。

父親向南繼續走了一會兒,走到一個小飯鋪時,鋪門忽然打開一條縫,有個人探頭向外麵窺看,父親對那個人說:

“我可以進來休息一會兒嗎?”

那人說:

“趕快進來!”

飯鋪的掌櫃和夥計們,一看就知道這位來客是參加遊行的人。因為那時父親腳上隻穿著一隻鞋,背上全是塵土,臉上還帶著輕傷,顯出一副氣憤的樣子。掌櫃的和夥計讓他趕快休息,還給他找了一雙舊鞋換上。隨後,小夥計又給父親盛來一碗炒飯。他那個時候氣得哪裏吃得下去!大夥問起他這回請願的事來,他就和鋪夥宣傳了為什麼要請願的道理,並把段政府慘殺愛國青年學生的暴行詳細敘說了一番。鋪夥們聽了,連聲歎息不止。飯鋪掌櫃幾次到門口看戒嚴撤銷了沒有,直等到街上有了行人,他才讓父親走了出來。

父親從小飯鋪走出來以後,轉了幾個彎,便直奔黨的地委會去了。他當晚在那裏召開了黨團地委聯合會議,討論今後繼續鬥爭的問題。會議上是這樣決定的:一定把鬥爭堅持到底,組織推派黨、團員同誌們,立刻到醫院及學校慰問受傷的人;又動員各校學生會,組織為死難學生開追悼會,進行安葬,進一步揭露賣國政府和帝國主義的妥協陰謀,讓群眾對黑暗的統治者有更清楚的認識。

就在父親離開家的第二天,穿著灰色長衫的便衣隊們,布滿我家的門前房後。那天早上,報上登著反動政府下令四處緝拿領導愛國運動的“魁首”,公布了一個所謂“暴徒”名單,其中就有父親的名字。但是革命的火焰是澆不息撲不滅的,全北京各學校都停了課。不論是小學、中學、大學,都在為死難烈士籌備開追悼會。那天,一整天,都在刮風飄雪,真是天哭人怨。在石附馬大街女高師的大禮堂裏,女高師的師生們,圍繞著劉和珍和楊德群兩烈士的棺材,沉痛地哀悼著她們。我們孔德學校也開了一個追悼會,校長痛哭流涕地把匪徒的暴行詳細地給我們講了一遍。追悼會開罷以後,我同很多同學,跑到後麵大操場裏,從短牆跳到北大第三院,直奔三院的禮堂去參加了北京大學追悼死難烈士的大會。剛一踏進禮堂的門坎,就看見禮堂的四壁上掛滿烈士們的血衣、血帽,還有烈士們被難後的照片,使人目不忍睹。禮堂的中央,擺著死難烈士們生前的遺像,前後左右擺滿花圈挽聯。“踏著烈士的血跡前進”八個鮮紅的血字,很醒目地橫書在粉白的橫幅上,直到現在好像還映在我的眼前。在開追悼大會時,有多少愛國的誌士們,在烈士的像前表示自己的決心,也有很多青年,氣憤填胸地咬破了手指,扯下了自己的衣襟,在上麵用鮮血寫出自己的誓言。

這一天,在我的家裏還發生了這樣一件事情。那天將近黃昏的時候,我家的門環急促地響了一陣,雨子媽到前麵正要去開門,聽見門外一陣吵鬧的聲音。她從門縫朝外麵一看,見一個穿綠衣的郵差工人,正在和一個幽靈似的灰衣偵探奪東西。那個郵差工人,一邊抗拒,一邊氣呼呼地喊叫說:

“你算什麼東西,敢從我的手裏搶奪信件!”

那個穿灰長衫的幽靈,一句話也沒說,他從懷裏掏出了一個硬紙片,在郵差工人麵前晃了一晃。穿綠衣服的人又說:

“這個,我不管。我沒有責任把姓李的信件交給你,我的責任是把信送到收信人的手裏!”

接著綠衣人又朝著大門高聲喊叫著:

“開門哪!這裏有人搶你們的信呢!”

雨子媽立即打開了大門,從郵差的手裏把信接了過來,她連忙又把大門關好,就跑回家裏來了。

在家裏,母親帶著我們,整理父親的一些書信、報刊和文件。我們把一切準備妥當以後,時刻提防著那些匪徒再來捉人。但他們也知道父親沒有在家裏,總在門前一帶盯著,始終沒有衝進家裏來。

他們這些惡魔的陰惡用心是白費的。鼓動愛國運動的所謂“暴徒”和“魁首”,賣國政府連個影兒也沒有看見。他們早不知到什麼地方去了。各處追悼會開得是那樣轟轟烈烈,激起了群眾對賣國政府更大的憤怒。革命的火焰是撲不滅澆不息的,火焰越來越燃燒得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