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令人驚異的是,對於張勳和萬繩木式的這番風流勾當,首當其衝的曹夫人卻未作出任何強烈的反應。她曾兩度經受過張勳納妾的衝擊,現在是第三次了,她的感情已經麻木。張勳每往她的感情傷口上再捅上一刀子,她都隻有幾分鍾的搐動感。因此,別說張勳又娶了一個“小毛子”,就是他接著再娶十個“大毛子”,對她來說,也隻不過意味著她這個早已獨守空房的妻妾班長手下又多了若幹個“姐妹兵”罷了。倒是張勳帶在身邊的邵雯和傅筱翠兩名姨太太,因為小毛子的奪寵而弄得醋意大發。但她們身份低下,不敢對張勳和萬繩木式發難。於是,兩人聯合起來慫恿遠在天津的曹夫人南下來逼張勳驅逐萬繩木式,以泄心頭之恨。曹琴被兩位舊姨太派人北來一激,這才真對萬繩木式產生了幾分怨恨。但她終究沒有南下浦口來湊熱鬧,隻給張勳修書一封,內稱“萬繩木式乃刁奸小人,應當逐出幕府”;並好言規勸“大帥宜節製色事,保重貴體”。
張勳把信拿給萬繩木式看,萬繩木式雖知張勳不會輕易驅逐他,卻也感覺得罪了曹夫人畢竟是一件頗為尷尬的事。於是,他隻得惶恐地跪地叩頭,“求大帥作主”。張勳卻笑嘻嘻地對他說:“起來,起來,我當然要給你作主!不過,我妻一向賢淑,若非別人慫恿,她本人絕不至於如此。現在她既然出了麵來管這件事,咱也不能不給她一點麵子。否則,弄得她不依不饒扳起蠻來,我倒真的沒辦法叫你在她跟前當差了。這樣吧,你去天津跑一趟,一方麵向她賠禮道歉,就說小毛子是我強蠻叫你買的,讓她真心原諒你;另一方麵,接她南來一趟,就說我要叫新姨太拜見她,並請她來教教兩位舊姨太學會怎樣當姐姐。如果她不肯南來,你就請她給兩位大姐妹寫封信,勸她們別鬧別扭。嘻嘻,你看這辦法妙不妙?”
萬繩木式是一名鬼精靈。張勳的意思他自然立即心領神會。這倒真的叫他不能不佩服這位大爺,在調整家庭關係上,竟能拿得出如此一手絕活!他立即備了份厚禮,乘津浦路快車迅速北上,依計拜見了曹夫人。曹琴受到尊重,對張勳增納新妾心裏已經釋然,至於萬繩木式,他既是迫於老爺差遣辦了這麼一件事,自然也沒啥過錯。那麼,剩下來,當然隻有怪兩位舊姨太心眼太狹,不該既妒忌小毛子,又怨恨萬繩木式。但是,正如張勳所料,她以她特有的自矜,拒絕了南下斡旋於諸位少婦之間,卻不放棄做大的機會,果然給兩舊姨太寫了幾句信,勸她們“寬容大度,好生相待新妹妹”。
兩位舊姨太知道曹琴入了張勳、萬繩木式的圈套,氣得兩眼翻白,卻又毫無辦法,隻好處處對小毛子投以冷眼,常常故意設置一些娘兒們的小把戲專給小毛子過不去。張勳發現這一情況,還沒等小毛子提出申訴,就把她另遷一屋,專雇了一套廚師仆役丫頭老媽,自此不再往兩位舊姨太房裏踏腳。以致一年後,小毛子竟後來居上,率先給張勳喜結蚌胎,生了一名長女。直到兩位舊姨太終於受不住寂寞,不得不表示認輸,張勳才又恢複了在她們房中的走動。
總而言之,卞小毛的出現,是張勳得以在江防軍總統任上活得痛痛快快樂而忘憂的一支興奮劑,盡管這位命薄如紙的小人兒僅僅過了兩年就猝然死去,她還是成了張勳妻妾中知名度最高的一位。這也許一半是由於她那有趣的名字,而另一半則顯然是張勳帶著她在軍營裏公開招搖的結果。
然而,張勳的神仙日子還沒有過上一年,形勢的發展便迫使他不得不重新披掛上陣,去槍林彈雨中經受衝擊。以至於當他稍後不久兵敗金陵之際,連他的小毛子也成了革命軍的戰利品。
第五節 首戰金陵退兗州,辮子將軍密討袁
同駐城內的旗營兵則不過是一支接了個“兵”名的烏合之眾。
張勳便儼然成了一名南京王。
明日,如果誰舉起了白旗,老子就把他當賊看待。
張勳本已下定決心誓與南京共存亡。
張辮帥獲得了一個把馮國璋已經叼在口裏的肥肉反奪到自己手裏的機會。
張勳明知袁世凱對他的這種又疑又用的把戲,但他仍然以反革命大局為重。
奉聖旨打馬進城,雨花台孤軍奮戰
公元1911年,紫禁城裏的小皇帝才長到六歲,中國數千年的封建專製社會卻終於趔趔趄趄地走到了它的盡頭。南方的革命熱流像火山迸發一樣,衝決著清王朝業已坼裂的地殼,震驚朝廷的大小事件此伏彼起。總而言之,中國大地在震撼,風雨飄搖的紫禁城在落日黃昏中顫忄栗。滿朝王公大臣一個個嚇得心驚肉跳,處處杯弓蛇影、草木皆兵。嚴峻的形勢下,逼迫得監國攝政王載灃走投無路,不得不把那些平日並不喜歡的軍政大員一個個重新委以重任,推向撲滅革命烈火的戰場。
於是,就在這年8月,張勳得以調任江南提督,統轄蘇、皖兩省軍事,而原來的江防軍總統和會辦長江防守事宜之職仍舊照任。這個任命,當然還不能令張勳完全滿意。因為他本來已是甘肅提督,現在調任江南提督並沒有給他升官。但不管怎樣,經過這一番調整,比起單純當個江防軍總統,職權顯然還是擴大了不少。而且,這一來,他還接管了記名提督王有宏、趙會鵬所分別統領的兩支巡防營,使他直接統轄的兵力增加到了1萬餘人,加上各地可歸他節製的新、舊各軍,總兵力可達2萬餘人。他成了整個長江下遊舉足輕重、身係安危的重要角色。這多少使他感到了一點榮幸。
就在武昌起義前一個多月,張勳把江防軍司令部搬進南京城內。這時,駐守在南京城內的軍隊有直屬總督張人駿指揮的新軍第九鎮的兩個協(旅),和由江寧將軍鐵良所統轄的一些綠旗營。其中的新軍第九鎮是清政府在初步試行征兵製的時候建立的,有不少革命分子混進隊伍,其軍官也多為帶有資本主義新思想的留日士官生出身,因而,它是一支和袁世凱的北洋係新軍在政治上大不相同的部隊。而同駐城內的旗營兵則不過是一支接了個“兵”名的烏合之眾,實際上全是一些世代相承的靠吃軍糧為生的滿族社會蛀蟲;兵丁老弱病殘者居其大半;他們一年到頭從不進行軍事訓練,隻知鬥雞遛鳥逛妓院;有的兵營全營空缺,隻有一個長官打著這個空營的名號向上麵報領糧餉,全部裝入個人口袋。這是晚清時期滿族統治者拖著的一條奇特的曆史尾巴。這支軍隊自然根本無法作戰,但是,他們所享受的待遇卻比新軍高出一大截。這就使得駐城新軍官兵極為不滿。一些新軍士兵時常結夥突入旗營搶奪糧餉,或者悄悄地截住某位“旗營狗官”狠揍一頓,打得那些曆代養尊處優的旗營兵像殺豬般嗷嗷亂叫。江寧將軍鐵良情知自己的旗兵無用,但出於統治者的本能,他卻仍然把新軍的不滿和反抗視為大逆不道,常和總督張人駿一起嗬斥新軍統製徐紹禎對部屬約束不嚴、管教無方。徐紹禎雖然也是一名舊式官僚,但長期受著兩名長官的窩囊氣,加上諸多帶有革命傾向的部屬反複開導和鼓動,心裏也窩著一包火。他一麵虛應著兩位長官,一麵繼續任由部屬去打去搶。張人駿和鐵良因守城需要,不敢過分激怒徐紹禎,也就暫時拿他沒有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