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位太妃頓時你看我,我看你,全都茫然無語。
張勳故意停下來讓她們為難了片刻,這才接著說:“據奴才所知,老祖宗升遐之前曾有遺旨,‘遇有重大事件必須請示皇太後懿旨者,由攝政王隨時麵請施行’。這就等於老祖宗授予了今太後最後裁決軍國大事的全權。因而滿朝王公大臣必然得謹遵她的旨意行事。在這種情況下,寫信給諸王公又有什麼用呢?”
“那照你說,該怎麼辦呢?”瑜貴妃忍不住問。
“除非娘娘們手裏有先皇秘授的什麼聖諭。如果有,奴才必為娘娘披肝瀝膽,在所不辭!”
三位太妃又一次你看我,我看你。顯然,她們全都被張勳難倒了。良久,三位傻愣愣的娘兒們才差不多同時問道:“如沒有呢?”
“那就請娘娘賜奴才便宜,讓奴才去請求太後,準予奴才早日護送諸位娘娘回宮。”於是,三位太妃終於癱了下來,不得不服了隆裕那口鳥氣。張勳從而得以解脫,從容回京向隆裕太後詳細彙報了他降服諸太妃的經過,並真的向隆裕提議早日讓四太妃回宮,以免引起物議。隆裕太後聽了奏報,一時喜出望外。在她看來,張勳這番成功,不啻替她打敗了一支八國聯軍。她當即召攝政王正式頒發聖旨予以嘉獎,並著人代筆,寫了一塊“淑氣清芬”的橫匾,賜予這位不僅善於打仗,而且善於理家的愛將。按照清朝規矩,要想獲得一幅禦賜墨寶,那是極不容易的。而要得到一塊禦賜匾額,那更是難上加難。然而,這種非同尋常的榮譽,現在卻被張勳輕而易舉地得到了。不久,四太妃得旨回宮,她們也感激張勳言而有信,果然有膽量去說服隆裕太後放她們回宮,並聽了張勳的勸導,從此偃旗息鼓,不再與隆裕太後爭鋒。直到隆裕被袁世凱逼宮氣死之後,她們才正式得到了已經失去國家的小皇帝一聲“皇額娘”的稱呼。而張勳則在中間得了個兩頭稱好。
就在張勳在宮廷內外頻頻活動,邀寵避禍期間,攝政王正在繼續抓緊時機清除袁黨,以鞏固滿族親貴權力。1909年3月23日,民政部侍郎趙秉鈞被迫休致;6月28日,直隸總督楊士驤病死;1910年1月,奉天巡撫唐紹儀被迫乞休;2月,鐵路總局局長梁士詒被撤職;不久,江北提督王士珍自請開缺照準……這些落職者全是袁世凱的門生死黨。張勳很清楚,如果沒有隆裕太後的保護,他的命運也絕不會比他們好。因此,他對隆裕太後的感激之情,深入骨髓。
但是,攝政王載灃並沒有因此而改變對他的看法。特別是他在隆裕太後和幾位太妃之間討好得彩之後,更使載灃對他討厭不已,隻是礙著太後的寵信,一時拿他沒有辦法。就這樣一直拖到1910年11月,他才終於找到了一個“南方革命黨作亂,局勢日緊,需要特別加強防範”的理由,奏請隆裕太後,委派張勳赴浦口總統江防各軍並會辦長江防守事宜,好歹先把他從太後身邊打發出去再說。
載灃這一回總算把準了隆裕太後的脈搏。因為這位太後恰恰最怕聽到“南方亂黨作怪”的消息。她雖然不懂政治,但畢竟高居廟堂,耳濡目染,對於“孫文亂黨”對大清江山所構成的嚴重威脅,有著深切的感受。她知道這些可惡的“落魄秀才”,不僅在海內外到處著書辦報,辱罵朝廷,倡導革命,而且還真刀真槍地付諸實行。早在光緒三十三年秋7月,廣西革命黨就曾一度攻陷陽城;冬11月,孫文、黃興又一度攻陷鎮南關;光緒三十四年7月,孫文、黃興又遣其黨徒攻陷雲南河口;10月,安慶“亂黨分子”、新軍隊官熊成基又率隊“起事”,公然炮擊省城;更使她心驚肉跳的是,就在當年4月2日,“亂黨分子”黃複生、汪兆銘、羅世勳等人竟潛入京師,在攝政王載灃的入朝必經之路上安上了幾顆炸彈,險些把個攝政王送上了閻王殿……總之,這班南方革命黨的厲害,絕非曆代祖宗所曾經對付過的各色土匪所可比擬。他們全是一些新型知識分子,具有很高的文化素養,懂政治、懂軍事、有組織、有綱領,誌在必奪大清200餘年大好江山。因此,既然攝政王要派張勳去對付南方革命黨,那當然也是委之以重任,況且從職務名分上看,也沒有貶低他。因為這時主辦長江防守事宜的是兩江總督張人駿,張勳充任會辦,位置僅在張人駿之下。這顯然是載灃充分考慮了隆裕太後對張勳的恩寵而作出的一個相當寬容的安排。這麼著,隆裕太後也就點頭同意了。不過,她又特別叮囑要在張勳那職務後麵加上一個“準予專折奏事”的附銜。這就使得張勳又具有了類似欽差大使的身份。有了這種身份,地方上的封疆大吏便不能直接向他發命令,而隻能和他商量著辦事。而他也就可以不經總督直接向朝廷請示彙報工作。
但張勳這時所最希望得到的卻已經不是那些冠冕堂皇的虛榮,而是一個總督或巡撫的實缺。按照資曆,他已經完全具備了這個條件,可他不僅仍然沒有得到這樣一把交椅,而且還得去過野戰生活。他的任所浦口雖然就在南京城對岸,且是津浦鐵路的南端站,戰略地位非常重要,但生活環境並不美妙。因為當時那地方還沒有什麼熱街鬧市,零零落落幾座低矮建築散落在一片荒灘上。江防軍總統又沒有固定的衙門,隻有一個臨時設在老百姓祠堂裏的司令部。張勳雖然過慣了野戰生活,但自從在北京安家以後,已逐漸被優裕的生活條件所軟化,加上已到57歲的年紀,忍受天下奇艱罕苦的能力業已下降。因而,就他本人的感覺而言,攝政王給他穿上的這隻小鞋,還是整得他夠嗆了。然而,這一次他已無法規避,不得不忍氣吞聲“麵謝天恩”後乖乖南下赴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