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此可見,袁世凱雖然身在小站練兵,而實際上他的心一直在政治舞台上進行角逐。他對政治的興趣遠遠超過軍事。他一開始就是一名想以軍事手段達到政治目的的大野心家。而與削尖腦袋四處鑽營的袁世凱形成鮮明對照的是,此時的張勳卻反而優哉悠哉地進入了舒適的生命整休期。彭世凱不叫他參與機要,他就樂得少操閑心。什麼帝黨後黨之爭,什麼維新守舊之鬥,他一概不知。在“老佛爺”重握朝柄之前,他所知道的最大國事就是榮祿被調到天津當了直隸總督。他眼看著那段日子裏袁世凱慌慌張張在北京天津之間鑽進鑽出直感到奇怪。直到北京城裏殺了六名“亂黨分子”,他才隱約知道朝廷裏麵發生了一點風波。但他覺得這種發生在皇帝宮殿裏的政治糾紛與他並無關係。反正對他來說,皇帝當家和太後當家全是一回事,他既願當皇帝的忠實奴仆,也願當太後的忠實奴仆。麵朝北向,他隻管下跪磕頭就行。他惟一向望的隻是憑著自己的刻苦耐勞去求得皇家的更多恩寵,以光耀他的祖宗門楣。阮忠樞分去了他的大部分工作職責,他對剩下的那點差事已經駕輕就熟,用不著花費多少心力。他有著優厚的合法和不合法收入。這使他在經濟上甩脫小康進入了富裕。因此,他便有了充裕的時間和金錢來安排個人的私生活。他先是想到要把老婆接到天津來安家,可是家還沒搬來,他偏又愛上了當地的一名活鮮鮮的小家碧玉,而這名令他神魂顛倒的小妞兒,偏又有點兒怪脾氣,倒弄得他好費了一番心思。
這小妞姓邵名雯,當年整16歲。她的父親世居小站,是一名小商人,由於時常為張勳的辦公處采辦物品而巴結上了張勳。這年五月初五端陽節,他便請張勳、阮忠樞等人去家裏喝酒。席間叫出妻子女兒來給幾位大人斟酒。張勳一眼就被那長得娉娉婷婷、風姿綽約的邵家小女吸引住了。兩隻眼睛愣愣地盯著那嬌嫩緋紅的鴨蛋小臉,心裏頭頓時湧起一陣狂亂的騷動。聽得主人請吃菜,他就隨手摸起一把湯勺往那北京烤鴨盤裏伸,弄得那小女忍不住抿嘴嫣然一笑。滿屋人無不為他這種公然的失態感到驚訝,而張勳卻被那大膽而不失典雅的嫣然一笑愈發迷得神魂顛倒、手足無措。他這大半輩子接觸的女人雖說不下百數,但歸納起來無非兩類。一是花錢買來臨時“療饑”的專業妓女,一是他貞潔賢良的發妻曹琴。但眼前這邵商人家的乖巧小娘們,既不像窯子裏那些賣肉姐兒們那般淫笑放浪,又不像他妻子曹琴那樣溫良呆板。這種既具有些許開放精神而又保有傳統良家女特色的女孩兒,真是人間難得此處有。
“媽那個巴子,若能把這小娘們娶來做小,老子寧願給他媽的邵商人燒九炷高香。”就這麼胡思亂想著,直到這一頓酒飯散席,他全不知酒肉是何滋味。飯後,邵商人搬出麻將伺候。阮忠樞說:“邵先生且別忙乎,今夜咱張大哥還有緊要公事要辦,這麻將就留待日後定個喜慶日子再來打吧!”說完,即向張勳使了個眼色,張勳隻得跟著他傻嗬嗬地附和說:“不錯,不錯,今夜鄙人沒空奉陪,改日吧,改日吧!”
回家路上,張勳惱兮兮地質問阮忠樞說:“媽那個巴子,老子今夜就想在邵商人家打牌,你他媽的盡搞些什麼鬼名堂?”阮忠樞笑著說:“今夜要打牌,我隻怕你張大哥沒那麼多的錢來輸。請想想,你一顆心全給那邵商人的小女兒勾去了,連吃飯都不會吃了,還去打哪門子牌?”
“嘻嘻,這倒是,這倒是,怎麼被你也看出來了?可是,老子寧願輸錢,也樂意在那小娘們身邊多呆一陣子,你何苦要把老子弄走呢?”
“這你張大哥可就不知趣了!人家是良家閨女,可不是隨意褻瀆得的啊!你老兄既然有意於她,何不來個明媒正娶,收她做個二房呢?小弟若不把你弄出來,隻怕你會舉措失當,丟了大將風度,豈不可惜!”
“嘻嘻,這麼說,你老弟還真夠朋友!既如此,大哥我這就給你作三個揖,拜托你去做個紅娘如何?”
“隻憑大哥這一句話,這區區小事一樁,還不全包在小弟身上麼?”
果然,這事第二天就被阮忠樞大致說妥了。那邵商人雖知張勳已45歲,年齡和自己差不多大,但見他濃眉短髯,神采奕奕,並不顯老。況且有了張勳為婿,他就不愁富貴無望。因而回家兩口子一商量,竟高高興興把這件事答應下來。隻是那女兒邵雯聽說要給人做二房,心裏就老大不樂意,哭哭啼啼要挾父母,非正房不嫁。弄得邵商人不得不去找阮忠樞再作商量。
於是,阮忠樞便建議張勳不如幹脆把原妻休了。反正那南昌一介孤女,沒什麼家族勢力撐腰,給她一筆錢自養,諒她無法阻撓。誰知張勳一聽,竟勃然大怒說:“老子與正妻貧賤結發,誓同生死,豈可富貴而忘根本,得專而棄糟糠?這種傷天害理,無情無義之事,張某絕不忍為!告訴邵商人,他的女兒隻能做側室!”弄得阮忠樞被他的凜然大義感動不已,連忙又去做邵商人的工作,說:“張勳乃忠義之士,他連貧賤的妻子都不忍拋棄,將來對你女兒還不一樣恩愛到老不變心?”
結果,那邵商人聽了,竟也深受感動,又去說服女兒。不料那女兒又提出,即使不能做正室,張勳也必須保證她將來能在家中取得和正室一樣的待遇。否則,她絕不肯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