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次,袁世凱從小受過良好的文化教育,雖然先生的最終評語是“文章尚不入門”,而且曾經兩試不第,但他也確曾“晝習詞章,夜究兵書”,把四書五經背得滾瓜爛熟,並能寫出幾首八韻歪詩;他還自幼跟隨嗣父、伯父和叔父遍遊上海、南京、揚州、濟南、北京等大口岸、大都市。這種良好的教育和家庭熏陶,以及見多識廣的經曆,使他具備了較好的文化素養和官場風度,有利於他廣交各界名流和延攬各方麵人才。而張勳自小放牛做賊,養成了粗野習氣,加上文化底子薄,知識麵窄,使他的活動範圍很難擴展到行伍之外,甚至一出武行就要出洋相、鬧笑話。
其三,袁世凱誌懷高遠,抱負宏大,野心勃勃。他有通觀全局,統馭八方的能力和手腕,為人凶殘狠毒,陰險狡詐,是一名曠世梟雄。而張勳少無大誌,中年開竅,也隻是當了守備想當都司,當了遊擊想當參將,從不敢超越現實作非分之望。而且他缺乏全局統馭能力和政治家手腕,隻配率軍衝鋒為一俾將。
其四,袁世凱有門路,有金錢,可以鑽營投機,輕巧取勝。而張勳卻必須完全靠自己下笨功夫拚命苦幹才有可能獲取點滴之功。
因此,盡管他和袁世凱都是行伍出身,但袁世凱能進入文官序列,而他卻永遠隻能搬弄兩把板斧;袁世凱不僅提拔得比他快,而且通過種種關係和手法鬧得名滿京師,而張勳卻還是一條默默無聞的可憐蟲。這樣,督練新軍的差事便曆史性地落到了袁世凱的頭上,而絕不可能掉到張勳手裏,對於這一切,張勳是完全心悅誠服的。因此,當榮祿叫他到一名資曆地位和自己相當的人手下去當差時,張勳心裏並沒有感到什麼壓抑。相反,他樂意跟隨這位手腕通天的同輩去闖開一片新天地。
此時,袁世凱正住在他的臨時寓所法華寺,靜候朝廷的正式差委,當他見到一名笨頭笨腦的江西老表來訪時,臉上難免浮上幾絲瞧不起的神色,直到聽見這笨家夥自我介紹說,他竟然也是在榮祿門下恭候新差的人物,他才忙不迭地堆起笑臉,叫茶讓坐。彼此交談起來,他才進一步了解到,原來這個滿臉老實忠厚相的江西笨蛋,不僅是一位久經戰場的老資格參將,而且頗懂得一些西方軍事常識和洋槍洋炮基本戰術(他還親自組織實施過集群炮戰),還真是一位不可多得的軍事人才。於是,兩人越談越入巷,彼此呼為知音。臨別,袁世凱還特意搬出他那部請人代筆的兵書,工工整整地簽上贈言,謙虛地“敬請指教!”
袁世凱這套“禮賢下士”的手法,當時就把張勳感動得眼眶發潮,忙不迭地打躬作揖,滿口稱謝。這樣,張勳便成了最早來到袁世凱門下報到的一名新軍督練官,而且早在袁的新軍督練機構遠未成立之先。他這一腳模仿顯然是走對了。最起碼,他得以不慌不忙地用一個特寫鏡頭把自己的形象推到了袁世凱的眼前,使袁世凱先入為主地對他產生了深刻的印象。否則,袁世凱的口袋裏本來已揣著一長串的用人名單,張勳若趁著後來的熱鬧場麵,跟著別人一齊湧到袁的跟前,袁世凱能不能仔細瞧上他一眼還難說呢!
當年12月8日,光緒皇帝終於在督辦軍務處關於舉薦袁世凱督練新軍的奏折上明確批複說:“溫處首袁世凱既經王大臣籌奏派,即著派令督率創辦,一切餉章著照擬支發。該道當思籌餉,甚難,變法匪易,其嚴加訓練,事事核實,倘仍蹈勇營積習,惟該道是問,懍之慎之!”於是,袁世凱得以走馬上任,正式走上了他的篡奪全國軍、政大權的詭譎之途。
練兵地點選在天津東南約35公裏處的新農鎮。因為這個鎮子是天津與大沽口之間的一個小兵站,所以後來世稱袁世凱練兵處為小站。接練的部隊為早先就駐紮在小站練習洋操的所謂“定武軍”。定武軍是李鴻章接受他的德籍軍事顧問漢納根的建議,於1894年底招募的一支新式陸軍,共編為10營,計有步兵3000人,炮兵1000人,騎兵250人,工兵500人,共為4750人,由德國軍官沙爾等為教習,練習德國陸軍操典。這便是中國曆史上第一支知道“立正”“稍息”,知道走齊步、正步、列方陣,而且有兵種分工的正規部隊。
張勳隨同袁世凱一道到達小站。初時,建製未定,袁世凱先給了他一頂“頭等先鋒官”的帽子,實際上就是叫他負責清理整頓營房、營具,安排官舍、兵舍以及各種辦公用房等等前期事務工作,有點類似今天所說的“打前站”,與他在遼東宋慶軍中擔任的“先鋒馬隊官”的性質完全不同。他幹得十分賣力,各項事務處理得井井有條,種種安排既得體而又周全。第一炮就使袁世凱滿意得連稱漂亮。後來前站打完,正式編製定下來,那先鋒官的使命即告完成,於是改任他為工兵備補營統帶兼行營中軍。
袁世凱小站班底(亦即後來的北洋軍閥班底)的核心成員名單,除張勳之外,其餘所有的人都是袁世凱的家兵家將、晚輩門生或袁世凱先人的部屬。總之,他們全是李鴻章淮軍體係中與袁世凱有著千絲萬縷聯係的一批最親信的人(袁世凱本人也是淮軍出身)。因而,當時世謂袁的新軍為淮軍殘孽。惟有張勳既不是來自淮軍體係,也不屬袁世凱的家兵和門生。他是在袁世凱的用人原則之外惟一被安排進核心班底的一個非自己人。顯然,這中間既有榮祿推薦的原因,也表明袁世凱確實喜歡上了他的軍事才能和那份忠厚老實、勤奮刻苦的笨勁頭。
大開眼界習西藝,瓊玉糟糠皆安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