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全斌一聽,冷汗直冒,再看看三人的臉色,心知大事不妙,眼珠骨碌碌轉了幾圈,拔腿欲向門外衝。誰知他剛起此念,王審琦倏地縱起,橫鐧攔在門前,雙眼露出駭人的凶光。
王全斌自知難以逃脫,轉過身來,按著劍把,咬牙切齒地對曹彬說:“曹彬匹夫,我不曾虧待你,你為何要設圈套害我?我……我宰了你!”拔出佩劍,惡狠狠地刺向曹彬。
劍剛使出一半,猛聽得韓令坤大聲喝道:“住手!”
王全斌雖凶殘成性,但乎生最怕韓令坤,聽了這一聲暴喝,身子一顫,不由自主收住了劍勢。他環顧四周,見房外到處是手持刀槍的將校,心知在劫難逃,含恨瞪了曹彬一眼,咬了咬牙,倒過劍來,朝自己的胸口使勁捅去,頓時血流如注。他嘴裏發出咿咿呀呀的叫聲,同時將劍左右攪動,然後倒在地上,撲騰了幾下,再也不動了。韓令坤讓人割下王全斌的首級,用木匣裝好,火速送回京城,自己和王審琦、曹彬率軍進入成都,與張瓊、史延德會合,正式接管了西征軍。韓令坤誅王全斌,奪兵權,並張貼文告,宣布王全斌的罪狀,同時嚴令宋軍不得隨意出營,騷擾百姓,違令者斬。韓令坤成名甚早,而王審琦、張瓊等人,又都是統領禁軍的宿將,威望極高。因此,號令一出,上下肅然,十幾萬宋軍無不遵守。
當時,“興國軍”統帥全師雄,率眾十萬,駐紮在新繁。韓令坤和眾將商議,一致認為,隻要擊敗了全師雄,叛軍群龍無首,叛亂自然可以平息。
三月,韓令坤令曹彬守成都,自己和王審琦、張瓊統領禁軍十萬,直撲新繁。宋軍將士一來新得主將,士氣高昂,二來人蜀日久,人心思歸,於是個個奮勇爭先,向新繁城發起一輪又一輪猛烈的進攻。
新繁的城牆,遠不如北方的那麼堅固,守城的“興國軍”徒有血氣,但缺乏必要的訓練,麵對氣勢洶洶的宋軍十萬雄師,不免氣餒膽怯,好歹堅持了兩天,終於全線潰退,丟下近四萬具屍體,退至灌口。
韓令坤乘勝追擊,率軍將灌口團團包圍起來。蜀軍在退往灌口的途中,不斷有人逃跑,此時剩下不到三萬人馬,而且都成了驚弓之鳥,根本無法與宋軍相抗。
全師雄的部將呂翰、謝行本見必敗無疑,也顧不得什麼恩情義氣,殺了全師雄,率領殘部向韓令坤投降。
全師雄一死,蜀中四十六州的各路叛軍張皇失措,聲勢頓衰。
韓令坤又令呂餘慶以成都知府的名義,發出公告,限令叛亂蜀軍,於十日內投降歸順,既往不咎,否則殺無赦。公告一出,各地叛亂的蜀軍紛紛歸降。不到一個月,蜀中叛亂即告平息。
韓令坤見大局已定,心中寬慰,便從妓院召來兩位姿色上乘的妓女,在孟昶的舊宮中尋歡作樂。
這天傍晚,韓令坤正在內室和兩位蜀地佳人把盞戲謔,一個親兵進來報告說:“韓將軍,門外有一個叫方廣的人求見。”
“讓他走,俺誰也不見!”韓令坤揮手道。
那親兵轉身離去。剛走了兩步,猛聽到韓令坤喊他:“站住!你剛才說,是誰求見?”
“方廣,是個五十多歲的矮胖子。”
韓令坤麵色一沉,道:“你帶他進來!”說罷,揮揮手,示意兩個妓女去後堂暫且回避。
這方廣是綿州人氏,視家財萬貫如糞土,平生專愛結交英雄豪傑,又愛扶危濟困。他還精通兵法謀略,喜好談論天下大事,自比蘇秦、魯仲連一類人物。他曾先後在南唐、後蜀任職,因為無法施展才華,隱居成都青城山,自號“青城居士”,被稱為蜀中第一名士,在蜀中固然是婦孺皆知,即使中原士林,也幾乎無人不曉。
韓令坤暗自納悶,這麼一個亦官亦隱的名士,此來何意呢?
正在猜測,一個矮胖子走了進來。他知道此人就是方廣,趨前相迎。不料方廣二話不說,撲通跪在地上,鄭重其事地叩起頭來。
韓令坤不明原因,連忙上前攙扶:“先生乃蜀中名士,俺韓令坤一介武夫,豈能當此大禮?快快請起!”
方廣站起身,一對三角眼端詳著韓令坤,嘴裏喃喃自語道:“黑臉凸額,濃眉虯髯,果真是黑龍轉世,貴不可言也!”言罷又要俯首行禮。
韓令坤不知他是何用意,攔住他道:“俺是個粗人,還請先生明示!”,“難道韓將軍未聞蜀中之民諺乎?‘長夜逝,天地明;白龍歿,黑龍興。’此諺所謂者,將軍也。蜀中父老得遇明主,可喜可賀!”
“先生是說,俺韓令坤可為蜀中的新主嗎?”
“正是!”方廣眼睛一亮,湊近韓令坤,壓低聲音,神秘地說:“西蜀遠離中原,民風剽悍,素來難治,故孟氏能據險割據達數十年,王全斌亦生獨占西川之意。然孟氏孱弱,任用佞臣;王全斌暴虐,胸無韜略。兩人皆非王者之才,乃致頹敗。將軍神勇非凡,天資卓絕,三軍擁戴,蜀人悅服,更兼應乎民諺,合乎天意。若以所轄十三萬精銳之師,再收編全師雄殘部,以二十餘萬兵馬,扼住東、北之關隘,勵精圖治,則霸業可成,天下可圖也!”
“若俺成了霸業,你方廣便是開國元勳、朝廷宰相,是嗎?”韓令坤嘿嘿一笑,“可惜你這是一場春夢。你知道當今聖上與俺是什麼關係嗎?”
方廣麵上顯出嘲諷的神色:“為取天下,親兄弟尚且兵戈相向,何況是一時性起,結拜而成?當年漢高祖與項羽約為兄弟,最終除之於烏江,方得天下;韓信心懷舊恩,不聽蒯通之計,終至身死漢宮,徒喚奈何。所謂‘狡兔死,走狗烹;飛鳥盡,良弓藏’,將軍可要三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