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全約早就有此心,滿口讚成。
於是,兩人寫了降表,第二天,用擔架抬著不省人事的劉仁贍,打開城門,迎接郭榮入城。郭榮見劉仁贍病重,令人將他送回城中,延請名醫診治。次日清晨,劉仁贍從昏迷中醒來,得知周廷構已棄城投降,雙目圓瞪,連呼三聲“無恥叛賊”,悲憤死去,終年五十八歲。夫人李氏見此,二話未說,一頭撞死在丈夫身邊。
郭榮得聞此事,唏噓再三,親筆禦書“盡忠所事,抗節無虧;前代名臣,幾人堪比”贈之,並下令厚葬。不久,又改壽州降軍為“忠義軍”,以表彰劉仁贍的高尚氣節。
壽州已下,周軍士氣大振。郭榮本想乘勝進軍,無奈江南已經入夏,酷熱難當,將士多不適應,隻好令大軍在壽州一帶休整待命。
唐主李璟得此喘息的機會,在全國範圍內募得兵丁五萬,再加上李景達原來的部眾,稍加訓練,由李景達率領,開赴濠州,在濠河十八裏灘南岸紮下大營,試圖遏製周軍的攻勢。
周軍休整了三個月,將士們紛紛摩拳擦掌,主動請戰。郭榮見軍心可用,決定揮師南下,進取濠州,任命趙匡胤為先鋒,領兵三萬,並殿前諸班的金槍、鐵騎、控鶴三班精銳,先行出發,自己親督大軍隨後而來。
趙匡胤率軍抵達十八裏灘,隻見濠河水流湍急。渾濁的河水,猶如一匹脫韁的野馬,咆哮著奔湧而前,從上遊衝下來的樹木雜物,在激流中沉浮。隔著將近十丈寬的河麵,對麵數十座營壘,森然羅列,旌旗遍野,水麵上停泊著數百艘戰艦。
趙匡胤跳下馬,望了望波濤翻滾的河麵,拾起岸邊一截碗口粗的木頭,奮力扔進水裏,那木頭在水麵上閃了兩閃,眨眼就不見了。
對岸的南唐兵自恃濠河天險,站在河邊大聲鼓噪。一艘大船的船頭上,聚集著十幾名南唐兵,為首一個身材魁梧的精壯漢子,扯著嗓子喊道:“北方胯子,快過來啊,大爺等著你們來咬我的球呢!”邊說邊將兩手放在大腿之間,做了個極下流的動作,惹得南唐兵哈哈大笑。
趙匡胤陰沉著臉,叫過張瓊,吩咐了幾句。張瓊從馬背上取過大弓,拈一支箭,扣在弦上,一箭射去,那漢子應聲而倒。船上的唐兵一看,立刻縮回船艙,再也不敢出來叫嚷了。
趙匡胤傳令將士就地歇息,點火做飯,整裝待命,然後走進大帳,和趙普商量:“河寬水急,敵軍把守甚嚴,你看如何是好?”
趙普似乎早有對策,從容答道:“將軍無須著急,壽州大營中有駱駝軍千人,速派人稟告陛下,將其調來,渡河破敵,無足慮矣!”
趙匡胤聞言,沉吟道:“調駱駝軍固然是良策,但是一去一回,要數天時間。不如乘敵不備,即刻騎馬渡河,摧毀敵營。然後奪取敵船,直取泗州。這樣的話,反而事半功倍!”
“濠河湍急,南唐軍三倍於我,此計雖妙,但是太過冒險,將軍還是慎重為好!”趙普心存疑慮。
“你放心!李景達是我手下敗將,南唐軍雖眾,皆為烏合。我部多為馬軍,且驍勇善戰。隻要過了濠河,大局就定了!”趙匡胤顯得胸有成竹。
吃過晚飯,趙匡胤令趙普率步兵留在北岸,自己帶領兩萬多精銳騎兵,左臂紮白色汗巾為記,驅馬躍入河中,拚命朝對岸遊去。霎時間,整個濠河萬馬竟渡,浪花飛濺,不斷有人馬被無情的河水衝走。周軍將士明白已無退路,隻有拚命渡河。
防守的南唐軍雖有所警惕,但事出突然,待發現時,周軍已過了中流。密集的箭雨射死了不少周兵,卻仍然阻擋不住那洶湧而來的周軍。趙匡胤、李良、張瓊率先登上南岸,衝殺過去。緊隨其後的金槍、控鶴、鐵騎三班精兵,則在王仁的帶領下,一路呐喊著,突入南唐軍的兵營。鎮守十八裏灘的軍隊,本是臨時拚湊,初經戰事,加上夜黑浪高,也弄不清宋軍到底有多少人馬,個個驚惶失措,亂作一團。李景達想控製住局勢,卻無從下手,急得在大營中直跳。眼見周軍橫衝直撞,南唐軍潰不成軍,無奈之下,隻得在數十名親兵的護衛下,獨自逃命去了。
到天亮時,十八裏灘幾十座南唐營寨,被周軍全部占領,滿山遍野,都是南唐兵的屍首和丟棄的盔甲輜重。趙匡胤傳令過河的將士,立即登上南唐軍遺留的戰船,其他人馬由陸路進發,火速奔襲泗州。
正午時分,周軍水陸兩路人馬,同時抵達泗州城下。南唐守軍聽聞李景達兵敗,正在心驚膽戰,看到周軍來勢凶猛,哪還敢冒死抵抗?隻好打開城門投降。
趙匡胤率軍進入泗州城,嚴禁將士燒殺擄掠。泗州一定,郭榮立刻率大軍移師濠州,數日克之。
郭榮詔令趙匡胤等人駐守泗州,嚴密防守。
這日下午,趙匡胤和趙普、李良檢查完城防,返回府中。趙普見牆上掛著一幅“劉玄德白帝托孤”的畫像,沉吟良久道:“蜀主托孤之前,曾將天下讓與諸葛,雖虛情假意,但若諸葛果有廢阿鬥自立之心,蜀漢何致亡於晉?實在是可悲可歎!”
張瓊接口道:“先生此言差矣!孔明若代蜀漢自立,其忠何在,其義何在?豈不是留下千載罵名?”
趙普哈哈一笑:“禪代之製,古已有之,三代是也。魏代漢,晉代魏,更何況近世?賢者而有天下,此萬民之福,豈非大忠大義乎?”說完,頗有深意地望了望趙匡胤。趙匡胤盯著牆上那幅畫,未置一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