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沿著大街一路往北走。剛走了沒多久,細君突然蹲在地上,趙匡胤上前問:“怎麼啦,出什麼事了?”
細君眉頭一皺,道:“表哥,我實在是走不動了!”說完,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瞪著趙匡胤。趙匡胤知道,這小丫頭又在耍滑頭,可也隻好無可奈何地蹲下來,背著她,繼續往前走。
足足走了半個時辰,才到開寶寺。開寶寺前有一個很熱鬧的集市,各種小東西應有盡有,再加上是正月,更是人山人海,熱鬧非凡。
趙匡胤給細君買了幾串又大又紅、晶瑩透亮的糖葫蘆,剛付完錢,一回頭,卻不見了細君的影子,連忙四處尋找,可還是不見人影,心裏正在著急,忽然聽到一聲清脆的叫聲:“表哥,快來啊,我在這兒呢!”
趙匡胤循聲一望,細君正輕盈地往開寶寺跑呢。趙匡胤拔腿就追。
進了大殿,隻見殿內雄偉肅穆,香煙繚繞,幾個身披袈裟的和尚,手敲木魚,閉目念經,趙匡胤突然感到一種靜穆、悠遠,心神一陣恍惚。再回頭看時,細君跪在身後的蒲團上,手中拿了一副卦在玩。他走過去,彎腰問道:“你在幹什麼呀!”
“打卦啊!”細君一本正經地說,“表哥你試試看,據說很。靈哦!”
一副卦共有兩片,一麵是凸出來的,另一麵是平的。打卦者將兩片卦平麵合上,向上一扔,待卦掉到地上,兩片皆平麵著地為陽卦,皆是凸麵著地,則為陰卦,一平一凸則為聖卦,暗合陰陽調和的意思。民間大多以聖卦為好卦。
趙匡胤見細君這樣說,覺得有趣,就跪下去道:“我以後若能當上牙將,則為聖卦!”說著將卦一扔,是陽卦!趙匡胤笑了笑,又道:“我若能當上太守,則為聖卦!”玩得興起,他又按著軍職品級,依次上升,直到防禦使、觀察使、節度使,結果不是陽卦,就是陰卦。
趙匡胤有點淡淡的悵惘,隨口說道:“再往上,不就是天子了嗎?”接著隨意向上一擲,低頭一看,這次居然是聖卦!他驚得目瞪口呆。細君連連拍著手道:“太好了,表哥將來要做天子,當皇帝嘍!”
趙匡胤一把捂住她的嘴,輕聲嗬斥:“亂說,要殺頭的!”他一放手,細君說:“要我不說也行,可你要背我回去!”“好吧!不過,你要答應我,以後這個秘密不可以亂說!”“表哥,你就放心吧!我已經是個大人了,不會亂說的!”趙匡胤背著細君一陣瘋跑。細君那銀鈴般的笑聲便灑滿了大街小巷。
廣順二年初夏的一個傍晚,萬歲殿內燈火通明,悠揚婉轉的樂曲聲,蕩漾在回廊庭廡之間。夏日的晚風習習地吹著,將歌聲送得很遠很遠。
周太祖郭威頭戴冠冕,身穿黃色袞龍袍,坐在寬大的龍椅上。他臉色憔悴,唯有一雙虎目,依然炯炯有神,透出令人畏懼的精明與威嚴。
登基一年多來,他夙興夜寐,殫精竭慮地治理國家。對內整頓吏治,改革舊法,提倡廉潔簡樸;對外則修治武備,處理好與遼國、南唐的關係。而北漢主劉崇屢屢犯邊,慕容彥超在兗州豎起反周大旗,所有這一切耗盡了他的精力,讓他感到力不從心。他甚至開始懷疑,當年自己處心積慮謀取天下,甚至不惜以一家老小的性命為代價,是否值得?
郭威靠在椅子上,略帶疲倦的目光,掃過殿中一隊正在輕歌曼舞的宮女,落到了範質、李穀等文臣學士身上。他忽然想起,史弘肇曾將武將比作長槍利劍,而將文臣比作毛錐的事。眼下殿中坐席上,清一色的文臣,沒有一名武將,他所有的主要將領,都在東征北禦,實在是讓他深感憂慮。更甚的是,眼下他身邊沒有一個親人,唯一的義子郭榮遠在澶州。也許是把他調回自己身邊的時候了。
正在這時,範質走上前來,對郭威輕輕說道:“陛下,剛剛接到兗州軍報,慕容彥超已經被四麵包圍,數次突圍都被擊退,敗局已定,他插翅難逃了。”
“好!”郭威揮手示意範質退下,精神一振,心情陡然變得開朗起來。他的目光再一次投向了那些體態婀娜、風情萬種的舞女身上,其中一個少女,瓜子臉,柳葉眉,眼波流轉,像極了符氏。一想到符氏,他不禁又有些精神恍惚起來。河中城那銷魂的一晚,讓他畢生難忘,回味無窮。符氏就像一個魅力四射的女巫,使他迷戀,讓他喪失理智,沉迷不能自拔。
可現在符氏已經是自己的兒媳,郭威想到這兒,心裏就不知是什麼滋味。在這樣一個夜晚,他的腦袋裏忽然閃出一個他從沒有想過,或者說一直刻意回避的問題:為什麼他會讓這個妖嬈魅惑的女人嫁給自己的兒子?這到底出於怎樣的一種心理?難道隻是想把她留在自己身邊,留在自己的視線之內?還是另有其他原因?他實在不明白,自己當初是怎麼想的了……
還有,一旦郭榮知道了這件事情,心中難道會沒有怨恨?自己年過半百,注定命中無子,將來的帝位,恐怕隻能傳給義子郭榮了。想到這些惱人的事,郭威不禁感到頭也微微作痛起來。
郭威徒然地甩甩頭,似乎想甩掉這個難題。他突然想起,自己有幾個月未親近女人了。後宮佳麗如雲,而他卻絲毫沒有這種欲望,難道他真的老了嗎?這個突起的念頭,讓他感到一陣恐慌。不,決不!自己費了千辛萬苦才得到的皇位,坐了才一年多,北漢還沒有平複,決不能認老服輸!
想到這兒,他突然激動起來,體內的熱血開始奔湧,昔日的雄風,仿佛又重新回到了他那已衰老的肉體之中。他沒有老,他要在女人身上證實這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