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君臣相見朝堂動容 魏征直言惹怒皇上(3 / 3)

“知道,知道,幾千頃的地方雖然相對於狩獵之所還略顯狹窄,但朕已經很滿足了。”

“皇上,微臣說的不是這個問題,皇上為我等考慮而建一處皇家獵苑自是我等人臣之幸,可是卻又為何選在長安之北的千頃沃野之上?”

“那依你之見不選在城北應該選在哪裏呢?”

“皇上,西出長安僅百餘裏便有山連綿,草木豐茂,野獸也頻頻出沒,正是興建皇家獵苑的極好址所,卻又為何非要選在千頃沃野之上呢?不但這沃野之上不宜野獸滋生繁衍,而且這幹頃沃野得渭河之水汲灌,因而土地肥沃,自古便以多產糧食而著稱,這些土地不但養育了數以萬計的平民,而且還有無數的糧食輸入長安城中,供長安城內居民日常之用,皇上每日的一日三餐也都產自渭南沃野,微臣認為這皇家獵苑還是另擇址地為上。”

李世民聽完魏征的話之後偷偷地瞪了程知節和長孫無忌一眼,原來征用渭南之千頃沃野而為狩獵之所的建議便是他倆提出來的。雖然他們知道要因此將許多數輩居於這個沃野之上的百姓遷出,但他們覺得這樣離長安城近,有事也方便,因此並未慮及城西群山之中,現在二人眼見李世民的眼中含著怨怒,慌忙低下了頭。卻聽李世民對魏征說道:“愛卿所慮極是,這個問題寡人考慮得有欠周詳,寡人立即下令停止在城北圈占良田,改址在城西山麓之上興建皇家獵苑,不知你是否還有事要說?”

魏征連諫三事,李世民原想此話隻隨便問一問,卻不料魏征點了點頭,驚得李世民又飛快地將近日的言行檢省了一遍,發覺並無有失之處,這才放下心來,神情輕鬆地看看魏征,卻見魏征看看自己問道:“皇上,微臣日前於街上遇見尉遲敬德和秦叔寶二位將軍盔甲整齊,不知何故,便多事問了一句,二位將軍說正在加緊訓練軍隊,不知何處又有戰事發生?”

唐太宗一聽魏征又問及校軍場練兵之事,心中不由得“咯噔”一下,壞了,怎麼沒有想起這件事來呢?但他隨即便定下心神來淡淡地說道:“愛卿有所不知,幾日前新羅王曾給寡人送來一封加急信函,稱其正受百濟與高句麗二軍聯手進攻,危在旦夕,希望寡人能夠出兵援救之。”

“那麼陛下已經答應出兵,所以才命尉遲敬德與秦叔寶二位將軍於校軍場練兵啦?”李世民點了點頭,並未說話,魏征卻急惶惶地說道:“皇上,前事不忘,後事之師,難道皇上忘了隋煬帝是如何在入侵朝鮮一事上民怨沸騰的嗎?”

“隋煬帝的教訓朕怎麼會忘記呢?不過他是他,寡人是寡人,一個亡國之君怎麼能與寡人相比呢?”李世民頗為自負地說道。

“皇上,姑且不說我們剛剛平定四方部族之亂,兵將損傷、國力不足,便是隋代文、煬二世積累,也無戰亂所擾,傾全國之兵而出,卻也被人打得大敗,否則太上皇於晉陽舉事之後也不會勢如破竹,並未費太大周折而有天下了!皇上,難道你又想走隋煬帝的老路嗎?”

“魏征,你也太放肆了!”李世民被魏征氣得惱羞成怒,一下子站了起來,“魏征,你總是將那個人人恥之,暴虐失國的隋煬帝掛在嘴頭上,難道朕還不如他嗎?”

“皇上,”魏征苦叫一聲,跪在地上,眼中噙淚,對唐太宗苦口婆心地說道,“皇上,新羅雖受百濟與高句麗聯手合改,但這終為其家事,我們又何苦趟這次渾水。縱使我們出兵滅掉了百濟與高句麗,新羅也自會將其納於麾下,我們損兵折將,勞師而襲遠,卻又於我們何益?難道皇上能於朝鮮半島之上置我大唐之州縣嗎?今有前人之鑒,證明朝鮮一族絕少臣服之理,何況距我大唐山高水遠,縱設州縣亦難管轄,可謂是有百弊而無一利。陛下欲揚大國之雄威,而現在各族之盡附已足矣,又何必要學好大喜功的隋煬帝,置天下蒼生於不顧呢?”

“什麼,你說朕這是好大喜功,是和隋煬帝一般無二嗎?”

“皇上,”魏征重重地給李世民磕了一個響頭,而後頗為決絕地說道,“皇上,如若皇上決心一意孤行,誓要出兵朝鮮,那麼便是好大喜功,便是真的自比隋煬帝!”

“你……”

李世民火冒三丈,手指著階下跪著的魏征,竟然急得一時說不出話來,站了半天,卻也覺得終不能因為這一件事而殺了魏征,可是又不知如何下台,索性一拂袖,轉身憤憤而去。殿頭官見狀連忙喊了聲“退朝”,而後顛顛地追了上去。其餘的文武百官還從來沒見唐太宗發過這麼大的火,一個個都沉默無語地轉身退朝而去,有幾個甚至在心裏埋怨魏征多事,既然皇上這麼願意去協助新羅打百濟和高句麗,何不順著他的性子去做呢?何況他已經采納了三項諫言了,何苦要這樣苦苦相逼呢?否則,皇上又有什麼樂趣呢?房玄齡最後一個退出大殿,當他走過魏征身邊的時候,低頭看了一眼魏征,欲說卻又無言,終於歎了口氣,也跟在百官的後麵緩緩地走了出去。

魏征一聲不吭地跪在階前,一直到殿內走得一個人也不剩,他才慢慢地從地上站起來,揉揉兩個跪得酸痛的膝蓋,而後慢慢地向門口走去。其實,在剛才太宗皇帝大發雷霆之怒的時候,他何嚐不是背上涼意颼颼呢,但他知道這是自己的責任。既然想說,就應該說個有頭有尾,說個明明白白,雖然惹得太宗大怒,但倒還是解決了三個問題。忽然,他又想起來一個問題,剛才隻顧解決中牟縣丞皇甫德再修洛陽富的事情,卻忘了向唐太宗說明楊譽一案背後所隱藏的問題。通過自己的明察暗訪,他知道現在有不少的皇親國戚倚仗皇權之蔭庇,在長安城內甚至其他地區胡作非為,任意勒索財物,欺男霸女,左右地方政事,甚至草菅人命。如果任由這些危害社稷的城狐社鼠繼續為非作歹下去而不嚴加防範,那麼就無異於自毀堤防,好不容易才建立起來的強大的唐王朝也早晚會毀在這些無功而受勳祿的浮浪之徒手裏。回去之後一定要再寫一份奏折,建議太宗皇帝增補唐律,在其中加入一些限製甚至懲治王公、外戚之家不法行為的律令條文,這樣才能有效地防止皇親國戚毀亂綱常。打定主意之後,魏征又覺得渾身輕鬆起來,腳步頓時也輕快了許多。

走出大殿門外,步履輕盈的魏征差一點兒和正在門外站著的一個低頭不語的大個子撞個滿懷。魏征被嚇了一跳,抬眼一瞧,正是大將軍秦叔寶。魏征非常意外,忙問道:“秦將軍,你怎麼會在這裏呢?不是早就散朝了嗎,你怎麼不回將軍府呢?”

“魏大人,秦某是專程在這裏等大人的。”

“噢,將軍找我有什麼事嗎?”

“不知大人為何對皇上意欲出兵朝鮮半島而堅決反對呢?”

“我以為出兵朝鮮非但勝算不高而且即使取勝也無利於我方,為什麼要做種費力卻又不討好的事情呢?雖然現在新羅、百濟與高句麗正打作一團,但一有外人入境,說不定他們轉眼之間便又化幹戈為玉帛,同仇敵愾,共同將矛頭對準我們,那麼我們不就成了侵略者了嗎?再者,由此入朝鮮之路並未盡為我朝所有,萬一遇上強敵覬覦,那就更加不妙,不知將軍以為如何?”魏征見秦叔寶的樣子並不像是做說客的,這才將自己的想法和盤托出。

“魏大人,其實說句實話,雖然我和尉遲將軍現在每日都在校軍場操練軍隊,但無論我們怎麼苦力操練,恐怕都難以戰勝朝鮮半島上的聯軍。當年隋煬帝處心積慮多年,舉全國之兵,其水陸並進,卻仍舊在島上被打得落花流水,大敗而回,損失了幾十萬兵馬甚至連敵方的領土都沒有跨上半步。更何況,現在我們連水軍都沒有,更無適宜海中航行的可經風浪的大船。”秦叔寶也垂頭喪氣地對魏征說道。

“那將軍剛才在廷殿之上為什麼不將實情說與皇上聽呢?”

“大人,其實皇上欲擁有朝鮮之地已有多時,所以皇上才會讓我和尉遲將軍加緊操練軍隊,而且我和尉遲將軍都不忍拂皇上的意,剛才皇上的怒氣又那麼大,所以我也沒有將實情告訴皇上,請大人見諒。”秦叔寶頗有點兒慚愧、地說道。

魏征聽後本想責備秦叔寶幾句,但卻欲言又止,隨後向秦叔寶告辭而去,自回家裏寫自己的奏折了。

太宗於廷殿之上怒氣衝衝地拂袖而去,獨自一個人回到內宮之中,長孫皇後正在欣賞一本虞世南新近剛剛寫就的詩集,還不住地自言自語地嘖嘖讚歎,對於近來的太宗身上的如火怒氣,她並沒有注意到。而那些宮女卻早已看出了苗頭的不對,一個個都嚇得不敢作聲,滿是惶恐地看著太宗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