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想著,李靖帶著黃明、蘇定方及一千護衛策馬衝進了帳篷群中。這突如其來的變故使得正在帳篷之內玩耍和燒飯的孩子、婦人都嚇呆了,一個個都呆愣著,茫然不知所措。李靖率領手下在一座最大的帳篷前停下,護衛們四下散開,黃明和蘇定方也操刀在手,黃明對著帳篷揚聲叫道:“大唐皇帝禦遣定襄道行軍總管李將軍到,請你們的頭領前來迎接!”
然而帳中卻一點動靜也沒有,黃明又喊了一遍,裏麵仍然沉默如昔,黃明不禁有些惱火,舉起手中的大刀一揮,一聲長長的號角聲響起,無數騎兵頓時隨著號角之聲湧入帳篷群中,將大大小小的帳篷圍了起來。一片塵埃之中,那些老人和婦孺一個個都噤若寒蟬,或者呆呆地站在自己的帳篷邊,或者幹脆鑽進帳篷之中不敢出來。有的孩子心中恐懼,剛剛哭出聲來,卻被大人捂住了嘴巴。這些人都以一種極度恐懼的心情看著眼前突然來臨的兵士。
黃明忽然聽到那大帳篷之中有輕微的弦聲響動,他連忙頗為警覺地大聲叫道:“將軍小心!”
一支鳴鏑帶著淒厲的嘯聲穿透帳幕,直向李靖射來。黃明連忙從自己的坐騎上一躍而起,直撲上去,讓過箭頭,伸手一把握住箭杆,但隨即他便覺察出那支箭的力道極大,使得他幾乎脫手,他忙咬牙加力卡住了箭尾,自己卻也重重地摔在地上。
李靖端坐於馬上,連眼都沒有眨一眨,看著身邊的護衛一副如臨大敵的樣子,緊張地盯著帳篷,便顧自淡淡一笑,連聲說道:“你們不用那麼緊張,如果他故意與我們為敵,那他剛才就不會有意去掉箭鏃之上的鳴鏑了。這樣的箭都能射透牛皮帳篷,若是點鋼箭或者破甲箭,你們以為能防得住嗎?不過能夠有此臂力的人倒還不多見,黃明的臂力恐怕還差上一截,估計也隻有回紇第一射手紮特朗可以與之相比。”
李靖的話音剛落,帳篷之中便有人放聲大笑,而且用頗為奇怪的中原話音說道:“兵強而不肯淩弱,圍而不攻,臨危境而色不變,且又眼明於斯,李將軍實在是令人佩服!”
話音剛落,帳簾一挑,一個人從帳中大踏步走了出來,隻見他身材高大威猛,臉上一副飽經滄桑的樣子,兩眼炯炯有神,背後背著一張碩大的弓。
這時,黃明也已從地上爬起來,活動活動筋骨,發覺並沒有什麼大礙,再看從帳篷裏出來的這個人,他不禁興奮地叫了起來:“紮特朗,怎麼會是你啊?”
原來這個能以鈍箭射穿牛皮帳篷的人正是回紇第一射手紮特朗,兩年前他曾經出使過長安,而且還曾親手指點過黃明的箭術,因此黃明和他也頗為熟稔。
李靖也看見了出來的人正是紮特朗,也不由為之動容,連忙翻身下馬,與紮特朗見禮。紮特朗麵對著李靖和黃明二位故交,笑道:“多日未見,不知二位故人無恙否?”
“老夫還不錯,仍然能夠縱馬征戰。”李靖也笑著回答道,但隨即卻又問紮特朗道,“你率這麼多人駐紮於此,不知與我大唐是友是敵?”
紮特朗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道:“你看我這幾千名男女老幼有像要打仗的樣子嗎?我帶著他們逃命還唯恐不及,又怎麼與人再動幹戈?實話對你們說吧,這些人裏邊有人是和我一樣被突厥控製的回紇人,還有一些其他部族的人,另外剩下的就都是飽受頡利壓榨欺淩的突厥人了。我們這次是借頡利戰敗無暇他顧的機會逃出來的,說起來,你還是我們的救星呢!”
這時,李靖做個手勢,中軍旗手將五色小旗四處揮動,向各軍發令。這時天色已晚,霧氣也漸漸地濃了起來,旗語打完之後,號角聲又起,散布在各處的軍兵也一邊用號角回應著一邊迅速地彙集在一起,方才還散作一片的軍兵轉眼間便各依建製各歸各隊,在各處候命。
李靖見狀傳令道:“天色已晚,霧氣也越來越大,我們就此暫時安營紮寨,保護帳中的平民,派出警衛巡行備哨,明天一早我們再追趕頡利的逃部。”
隨後,紮特朗將李靖等人讓到自己的大帳之中,分別落座,紮特朗笑著問李靖道:“在定襄戰敗之後,頡利不是已經派遣使節前往貴國長安請求議和,而且相約舉國內附,而貴國的皇帝也已允諾求和之請並且遣使共商細節,為何將軍還要率軍北進呢?”
“頡利會真心求和嗎?”李靖目光炯炯,反問紮特朗道。
紮特朗那爽朗清亮的笑聲又響了起來,笑罷之後他繼續說道:“將軍果然好計謀,其實我何嚐不擔心你們真的會從此罷手呢?頡利於定襄一戰損失兵士甚多,而且他的妻妾又都盡在定襄,北逃的速度也比較緩慢,所以他才遣使求和,但以他的野心和善變,又怎麼會是真心議和呢!其目的隻不過是為了給自己安全北逃和東山再起爭取時間罷了。一旦他緩過勁來,最先遭殃的肯定是我們這些臨戰脫逃的人,而且依他那狠毒乖戾的個性,我們的下場一定都很慘。但幸而你們並沒有中他的詭計,依你們現在這神駿戰馬的速度,我覺得不日就能追上頡利潰逃的大部隊了。而且,我見將軍剛才指揮兵馬氣定神閑,瀟灑自如,而那些兵士也個個謹遵號令,進出有序,才知道中原軍隊訓練有素,雖然個人之勇猛狠辣比之突厥兵士可能略有不足,但陣形訓練及全軍配合對敵之能則要遠遠超過突厥和其餘草原各部。以前我還總奇怪為何馬上之人在這幾百年間隻能星星點點地取得一時的勝利,卻很難長久地立足在中原,現在我終於明白了。”
李靖忙謙虛了幾句,忽然看見一邊的黃明一副蠢蠢欲動的樣子,便笑道:“你這個弟子不負你的親手指點,兩年來箭術大有長進,還被皇上封為‘中原第一箭手’,你可又多了一個得意門生啊!”
“哪裏,哪裏,師傅領進門,修行在個人,何況我哪裏算得上是他的師傅,隻是對他略加點撥而已,剛才從他聽弦聲而知箭發的功夫和警覺性來看,應該進步不小,這段時間一定下苦功夫勤練了!”
黃明連忙說道:“前輩的指點讓黃明受益匪淺,剛才我接了前輩一箭,覺得力道極大,否則又怎能以鈍箭穿透厚重的帳幕,單是這份臂力晚輩便是再練十年恐怕也難以企及。”
紮特朗點點頭,讚道:“嗯,難得你如此的謙遜有禮,將來的進步一定不可限量,超過我這個糟老頭子更是易如反掌,不過若想增加射出去的箭的力量和射程,沒有一把好弓是不行的。”
黃明小心翼翼地聽著紮特朗的教誨,連連點頭,而且用一種欣羨企慕的眼光看著紮特朗背後的大弓。紮特朗心知其意,爽朗地笑著從後背取下自己的大弓,遞到黃明麵前,慷慨地說道。
“寶物贈與有緣人,你們又要去追擊頡利所率部眾,這張弓正好可以派上用場,希望你能用這種弓建立功勳,省得在老夫手裏將其埋沒,隻能作打獵的工具,我就把這張弓贈給你吧!”
“不,不,這張弓是前輩的愛物,晚輩又豈能僭越!”黃明慌忙收回欣羨的目光,連連推辭道。
“你要是不收下這張弓,那麼就是看不起老夫,我便立即把你們都趕走!”紮特朗卻相當執拗,一見黃明不肯收下自己送的弓,頓時氣得臉色鐵青,頷下的胡子也一翹一翹的。黃明見狀偷眼看了看李靖,見李靖也笑著點了點頭,這才一邊道謝,一邊從紮特朗手中將那張大弓小心翼翼地接過來。紮特朗立即暢快地大笑起來。黃明伸臂虛空拉了拉弓弦,隻覺張力甚大,掂在手中也非常沉實,臉上便洋溢著幸福滿意的笑容。
這時,蘇定方起身走到帳邊,撩開簾子向外看了看,隨即便又回來向李靖說道:“元師,外麵濃霧彌漫,估計頡利也不會連夜趕路,我們也正好可以趁此機會好好休整一下,明天清晨再縱馬追擊,據末將估計應該很快就可以追上他們的後續部隊了。”
“你怎麼知道的?”
“元帥,末將一路之上曾仔細觀察過頡利潰逃大眾所遺留下來的灶火灰燼,前幾日由於間隔時間稍長,所以灰燼隻留有些許殘跡,而今日的灰燼痕跡卻非常明顯,並未被朔風吹去多少,所以末將認為我軍鋒銳已離敵軍不遠了。”
李靖頗為讚許地點了點頭,其實他也曾注意到這個問題,隻不過來不及和手下諸將商量罷了,卻聽見黃明在一邊顧自低聲地嘀咕道:“要是有條近路能夠走就可以盡快追上頡利了。”
李靖隻當他隨口說著玩兒,並沒有太在意,不料紮特朗聽後卻大聲地說道:“若非你提起我倒真忘了,這陰山山坳之中倒確實有一條便捷小路能夠使北行的路程變短,不過因其十分凶險,所以極少有人在那裏通過,我這麼多年也隻在那裏走過三次。”
蘇定方一聽頓時露出興奮驚喜的神色,跑到李世民的麵前請令道:“元帥,未將不才,願意率精騎三百抄捷徑追擊敵軍,擾亂敵人的行程,到時元帥再率大軍殺至,一定可以大破敵軍!”
“這倒不失為一個好方法,隻不過不知道那條小道是否宜於戰馬通行。”李靖一邊說著,一邊看著紮特朗,似乎是在征詢著紮特朗的意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