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突利可汗所統轄的領地之中,也擁有突厥最驍勇善戰的軍隊,數量僅次子頡利手中的兵馬。如果突利不聽從頡利的號令而叛逃到大唐一邊,那麼頡利的基業一下子便會徹底地垮掉,所以頡利不得不對突利采取恩威並施的手段以期能將突利長久地籠絡在自己的身邊。
頡利派遣了數名親信官員到突利的領地上去,名義上是協助其處理政事,但實際上卻是為了監視對方。突利也不是等閑之輩,自然不買頡利的賬,不但加緊訓練自己的兵馬,而且偷偷地派遣使節謁見李世民。李世民大喜,讓其使節攜回密旨,致獻殷勤之意,並且與突利可汗結為兄弟。頡利對這件事情雖然有所耳聞,但卻苦於手中沒有證據,而且又不敢過分地惹惱了突利,宣召他來定襄議事,突利卻推托有恙在身,就是不肯離開自己的領地。而這時突厥在大唐的探馬也不斷將大唐國庫充實,戰馬馴養數量日益增多以及將士訓練日苦的消息傳過來,這更讓頡利寢食難安,坐臥不寧。權衡利弊之後,頡利終於痛下決心,認為有所圖謀必先解決內憂,便派遣親信執失思力再次出使大唐,請求和親,目的是擺脫目前的危機,延緩大唐王朝對其有可能采取的攻勢,使自己獲得重整旗鼓的機會。
執失思力上次出使大唐軍營便領教了李世民的威嚴和魄力,所以這次來到長安便老實了許多,再沒有上次的飛揚跋扈。
李世民在顯德殿內接見了執失思力,好言撫慰,而對和親之事則不置可否,因為李世民心中也約略猜到了頡利此舉的用意。送走了執失思力之後,李世民向眾位臣子笑著說道:“渭橋之役我們未費一兵一卒便將頡利嚇退,而且並無和親之事,如今頡利卻又突然提及和親結盟之事,不知眾位愛卿以為如何?”
馬周新近頗為得寵,見別人都不說話,他率先出班奏道:“啟稟皇上,微臣以為自春秋以降,北人始終為我中原之心腹大患。他們弓馬嫻熟,戰鬥力強,而且其戰馬更以善跑能戰而聞名,中原千年以來,與之相抗衡的將領唯李牧、王翦、蒙恬、衛青、霍去病及李廣等寥寥數人。所以分而化之與和親安撫一向是中原曆朝曆代的明智之舉,因此,微臣認為,可以應準頡利之請,與之和親。”
馬周的話音剛落,武將列中頓時有不少人臉現慍怒或不屑之神色,李世民便知道馬周的這句話傷了眾多武將的自尊心,無形之中認為他們的才能武功比不上李牧、衛青等古時大將。他剛要出言安慰眾位武將,一向少與人爭,素以沉穩和頗多計謀而著的李靖出班奏道:“皇上,臣有話要說。”
“愛卿請講。”李世民連忙說道。他猜測李靖的意見估計不會和馬周雷同。
李靖聞言點了點頭,先看了看退回文班行列肅立的馬周,這才語聲沉實地說道:“啟稟皇上,微臣對於馬大人的意見實在不敢苟同。突厥最善騎射,而且胡馬精良,長於奔襲,這確實是不爭的事實。但我大唐數年以來一直臥薪嚐膽,勵精圖治,尤在馴養戰馬的方麵更是不遺餘力,所培育的戰馬無論從數量上和素質上都與胡馬相去不遠;至於兵士們,如今苦練騎射之風更是盛行於軍中,再加上皇上躬行此道,軍士們的騎射之術更是日漸精到老練,即使技藝略有不足,其士氣也壯可淩雲,非突厥之疲弊之師可比。微臣等人不敢自比李牧、衛青等先賢,但陛下卻英明神武,遠勝漢武秦皇,微臣相信陛下定能率領微臣等人征服突厥,創建彪炳千秋的盛隆偉業。何況突厥之賊頑最為善變,自食其言之事屢屢有之,依微臣看來頡利此舉恐怕也是為自己重整旗鼓而做準備,用以麻痹我們的鬥誌,皇上千萬不能落入他的圈套。代州都督張公瑾張大人派兵護送突厥使者執失思力南人長安之時,給臣捎來了一封信,信中言突厥有六可擊。”
李世民聽後非常高興,連忙說道:“不知道有哪六可擊,趕快說來讓朕聽聽?”
代州都督張公瑾是李世民的心腹戰將之一,早在尉遲敬德和秦叔寶等人沒有歸附當時身為秦王的李世民的時候,張公瑾便已在李世民的帳下聽令而且立下赫赫戰功了,玄武門之變的時候更是身先士卒,立下大功。李世民對他的作戰能力和眼光都是非常讚賞的,因此才放心地任命他為代州都督,鎮守邊關。
李靖見李世民對張公瑾來信的內容極為關切,連忙答道:“張公瑾說突厥頡利可汗暴虐無道,侈靡縱欲,橫征暴斂,此乃可擊者之一;同時其原有的屬國如回紇、薛延陀等紛紛脫離突厥,自立為汗,甚至轉而投奔我大唐,此乃可擊者之二;突利被頡利所猜忌,欲穀設所訓練的精銳盡失,頡利無兵力可以驅遣,是為可擊者之——;北方連年大雪冰封,夏季又逢多年來遇的旱災,牲畜累死無數,倉庫中的存糧也已不足,根本無力長時間與我們作戰,此乃可擊者之四;頡利為拉攏人心,親近其他民族的人而對突厥貴族有所疏遠,從而悖心離德,是為可擊者之五;王師若出,可據陰山之險,分兵合擊,相互配合,此乃可擊者之六。如今突厥主昏於上,眾叛於下,兵挫將敗,國力空虛,正是征服突厥的大好時機,請陛下切莫錯過!”
李世民聽後並未立即說話,張公瑾的來信正好迎合了他的心理,雖然他已心存進擊突厥的打算,但卻並沒有十足的把握,如今一聽張公瑾的六大可擊,自然是萬分高興,卻又不便外露,隻是詢問麵前諸位大臣的意見,但他那眼中閃爍的光芒卻分明顯露了他的興奮。
然而一班文武大臣聽了李世民的話之後,一個個都沉默不語。出兵突厥是建功立業的一個大好時機,但現在位於顯德殿內的人又有哪一個不是功成名就的人呢?雖然也有不少人想再次在戰爭中一顯威名,但問題是突厥確實不好戰勝。在高祖李淵起兵反隋的時候,時為突厥可汗的始畢曾受過多方力量的拉攏或勸誘,當時的薛舉和劉武周都曾經想把突厥收入自己的勢力之中或是央求突厥出兵支持,甚至連李淵和李世民也向他們求借過戰馬,其武力之盛可見一斑。如若力主出戰,萬一將來有什麼閃失,恐怕誰也承擔不起這個責任。
戴胄出班奏道:“皇上,微臣乃一介儒生,未經陣仗,不諳軍機,也不敢妄言戰事,不過我們曾與突厥簽下盟約,若出兵征討,是否有出爾反爾之嫌?”
別看平時戴胄聰明過人,而且在治政上也屢出奇計,但在軍事攻略卻總是顯得有些優柔寡斷,這句話一出,便立即招致了李世民的反感。這無異於給李世民的絕好心情當頭猛澆了一瓢冷水,他怒氣衝衝地訓斥戴胄道:“愚昧,迂腐!當年太祖與突厥訂立盟約,相約互不侵犯,保境安民,但轉眼之間頡利便背棄前言,率兵犯我邊境,而且連克我數城,兵臨渭水橋邊,若不是朕想方設法駭退頡利,如今長安城早已被胡騎踐踏於亂蹄之下,又怎麼會有今日的盛世?你張口閉口都是仁義禮信,那麼難道讓自己的君王孤身犯險也是仁義禮信嗎?你又是如何盡身為人臣的仁義的呢?”
戴胄一見自己的話引得李世民發如此大的火,心中惶恐不已,連忙跪倒在地。其餘文武眾臣一聽他的話裏明顯含有責怪之意,也都站不住了,呼啦啦一下子跪倒了一大片。李靖其實早就想發兵攻打突厥,此時更是高聲奏道:“啟稟皇上,微臣以為如今我大唐士氣高昂,軍資充足,而突厥則士氣低沉,邦族崩離,正是我們挺軍北進,平定突厥以安北境的絕好時機,何況頡利又曾背信棄義在先,我們出兵也是理直氣壯,又怎麼會落人口實!”
“好!”李世民猛地一拍書案,竟然一下子站了起來,意氣風發地說道:“朕嚐受突厥之辱,因而時時夜不能寢,隻得起身舞劍於庭以抒心中怒氣。昔日朕不能求一時之勝敗,委事於突厥,所等的不就是今天這個機會嗎?已決,不日發兵攻打突厥,救萬民於水火,展我大唐雄威。”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階下眾臣齊聲高呼,驚天動地。
李世民眼見沒有人再對發兵攻打匈奴持有異議,這才將一顆心放了下來,人也隨之坐在椅子上,而程知節和尉遲敬德等人更是摩拳擦掌,準備一展身手,將自大唐建朝以來一直受突厥壓迫的屈辱曆史一掃而光。李世民正想考慮讓何人掛帥出征的問題,忽然,李勣出班說道:“皇上,不知皇上如何處置突厥使者執失思力?”
“那還用問,‘哢嚓’一刀把他砍個身首分家,既幹淨利落,又解氣!”程知節在一邊大聲地叫道,引得其餘大臣紛紛微笑著。
李世民對程知節的建議也微笑,卻又不置可否,在他的心中,當初渭橋之役時執失思力的狂傲驕態仍然記憶猶新,曆曆在目。
“微臣以為,對執失思力非但要好好地加以招待,而且還應派遣侍衛護送其安全回國,毫發無損。”
李勣此言一出,頓時引得群臣都大吃一驚,程知節的臉上甚至現出不屑的神情,認為他這是在助長敵人的銳氣,連李世民也頗感意外。
李勣早已意料到了大家的反應,又接著說道:“自古兵家之秘器不在力戰,而在計謀,昔年齊、魏對敵,孫臏已有充足的力量對抗龐涓,但他卻故施減灶計,造成兵源日少的假象來迷惑敵人。而龐涓也果然中計,誤認為孫臏的兵力在急劇減少,為了追求軍功,輕騎深入,結果死於孫臏的亂箭之下。龐涓的機智武略固然比不上孫臏,但孫臏的減灶計卻也使得實在巧妙。而今我朝與突厥對壘之勢和當年孫、龐之爭是何等相似,既然孫臏能巧使感人之計,我們為什麼不能效法一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