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剛剛躲進酒館不久,便看見一大隊人馬大聲叫嚷著、氣勢洶洶地從門前衝了過去,滿地的塵土也被他們雜亂的腳步激得活躍起來,與燥熱的暑氣結合在一起,在大街之上形成了一片讓人厭惡不已的煙塵。為首的正是剛剛被眾人痛打一頓的丁四和杜乾等人。唐成看著他們一路大呼小叫地衝過去,笑著說道:“他們的效率也實在太差了,都過了這麼長時間才剛出動,隻有傻子才會被他們這群笨蛋給抓住!”
眾人不覺又是一陣笑聲。店中的夥計正要過來詢問眾人要吃些什麼,眾人卻早已一陣風般地衝出了酒館,直奔洛陽府衙。
洛陽府衙門前果然是一片寂靜。門前沒有樹蔭,飽受陽光灼曬的地麵已經呈現出一片慘白,熱浪滾滾,讓人感到幾乎要窒息了。府衙門前兩名執勤的差役也被熱得躲在門洞的蔭涼中,一邊乘涼,一邊閑聊著。
看著一群人直奔府衙而來,那兩名官差連忙站起來,跳出門洞,站在眾人麵前,大聲地嗬斥道:“呔,你們是什麼人?可知這是官家禁地,不得亂闖!”
“哎喲,官差大哥,我們是來請大人斷案的,煩二位差官通報一聲。”魏征迎著兩個官差走了上去。
“不行,不行,老爺現在正在午休,不斷案,走吧,走吧!”二位官差都是一副拒人於千裏之外的表情。
“不行啊,差官,我們的案子太急了,如果遲了恐怕要出人命的!”魏征也作出一臉焦急的神色,並且從腰間摸出兩塊金子悄悄塞在兩名差官的手裏,“請二位差官通融一下吧!”
兩名官差手裏捏著那金子,臉上的表情也緩和了許多,但仍舊頗為難地說道:“不是我們不想通報,實在是因為老爺剛剛躺下午休,如果把他叫起來,還要穿上官服去公堂之上審案,恐怕他會不高興的。”
“沒事,沒事,你們跟大人講明,如果可以的話,把他的寢室作為公堂也可以,也能免去他穿戴官服的麻煩,我們也不會白白擾了他的午休的!”魏征說著,又從腰間摸出兩塊金子塞給兩個人。
果然是有錢能使鬼推磨,拿了金子的兩名官差一下子沒有了剛才的傲慢和冷漠,其中一名仍舊守在門口,而另一名則飛也似的跑去向龐相壽通報了。
過了一會兒,跑去通報的那名官差便氣喘籲籲地跑了回來,他一邊抹著額頭上的汗水,一邊對眾人說道:“你們的運氣真不錯!以前可從來沒看見過他有這麼好的脾氣,本來他還不同意,但轉眼就答應下來,現在老爺正在寢室之中等著你們呢,我領你們去吧!”
那名官差說著便領著眾人走進了府衙之中,而且還邊走邊與眾人閑聊著。魏征故意對他說道:“哎,我說差官,怎麼這偌大一個府衙之中就你們兩個人當值啊?”
“噢,對了,我還忘了跟你們說啦,一會兒寢室之中一個我們的弟兄也沒有,就光我們家老爺和你們一群人,你們說話可要小心一點兒,別惹得老爺生氣,要不然什麼事你們也辦不成。”眾人一個勁兒地點頭同意,魏征仍舊故意問道:“那你們那些弟兄都幹什麼去啦?”
“嗨,甭提了,剛才我們有幾個弟兄出去執行公務,不料卻被幾名暴徒給打了一頓,我們是公門中人,怎麼能容忍壞人橫行作惡呢?於是我們那班兄弟便都跟著去找那群暴徒算賬去了。我們兄弟二人不能打,便被他們給留在這裏當差了。”
聽了那名官差的話,李世民等人都竊笑不止。不多時,那官差領著眾人來到一座房子門前,轉身示意眾人不要說話,然後畢恭畢敬地站在房門口,小聲地說道:“老爺,那些人來了。”
“行了,讓他們進來,你忙你的去吧,待會兒丁四他們回來讓他們來見我。”裏麵的聲音頗為老邁。
官差答應一聲,轉身讓李世民等人進屋,而後掩上門而去。
進了屋的李世民頓時為屋中的擺設和裝飾給驚呆了:屋中似乎比他所居住的皇宮還要豪華奢侈幾分,名畫古玩處處可見,而櫥櫃之內的巨大的珊瑚也放射出卓爾不凡的光彩,屋中地上鋪的也是打磨得光可照人的整塊整塊的大理石,更有一塊巨大的有著無比自然而絕美圖案的石屏風。
“你們不是說有案子要讓本官辦理嗎?趕快說吧,辦完了本官還要去睡覺呢!”一個懶洋洋的聲音在眾人的眼花繚亂之中響了起來。
李世民等人循聲望去,這才看見麵前坐著一個人。這個人一副老態,正懶洋洋地斜靠在一把珠光寶氣的太師椅上,而且還一邊說話,一邊打著哈欠,眼睛也眯成窄窄的一道縫,一副沒有睡醒的樣子。
“大人,我們要告官。”房玄齡跨前一步說道。
“什麼?”那龐相壽猛地一激靈,一下子從椅子上坐了起來,大聲地問道,“你說你要告誰?”
“大人,我們要告官。”房玄齡又重複了一遍,目光直視著龐相壽。
龐相壽懶洋洋的睡態頓時消失得無影無蹤,眼睛也瞪大了許多,顯然已經不像剛才那麼漫不經心了。而且,雖然他頗為老邁,但他的臉上很明顯有一種青黑的顏色,顯然是過度沉溺於酒色之中造成的。
“龐大人,我們今天要告的就是洛陽府尹龐相壽。”房玄齡一字一頓地說道。眼前的龐相壽使得他怒火中燒,恨不得將其立即治罪,澄清吏治,也為洛陽受其壓榨的百姓們申冤報仇。
聽了房玄齡的話,直坐在椅子上的龐相壽差一點跌下來。他聚攏自己的目光盯著眼前的房玄齡,仔仔細細地打量著,打量著……他的目光已經不再注意別的人了。忽然,他衰老的神經顫動了一下,怎麼眼前的這個人好像在,哪裏見過呢!唉,要不是昨天喝了那麼多的美酒,又把一個黃花閨女給開了苞,說不定自己可以很輕鬆地將眼前的這個人給辨認出來。
“龐大人,你怎麼連秦王府中的故人都忘得一幹二淨了?”
“哦,你……你是房大人,對,你是房大人!”龐相壽一邊大聲地叫著,一邊猛地從椅子上站了起來,正要上前與房玄齡拱手寒暄,腳下卻一個踉蹌,差一點兒跌倒在地上。他連忙穩住身體,嘴裏殷勤地說道:“房大人,什麼風把你吹到洛陽城裏來了,你怎麼也不事先通知我一聲,我也好提前做好準備,為你接風洗塵啊!”
“我要是提前通知你一聲,恐怕也就無緣看到你龐大人治理洛陽的功績了。”房玄齡冷冷地說道。
“這……這,不知房大人這話是什麼意思?”龐相壽一怔,臉色也瞬間驟變,卻又隨即極不自然地笑著問道。
“龐大人,今天豈止是我房玄齡到了,當年秦王府中的故人可還來得不少呢!”
說著,房玄齡猛然閃在了一邊,而龐相壽的目光也隨之一個一個地從眾人的臉上掃過,最終,他的目光停留在其中的一個身著一身白衣,甚是威猛的人身上。他的身體莫名其妙地猛地一顫,隨後便一下子向前撲倒在地上,嘴裏大聲地叫道:“皇上,皇上,微臣不知皇上大駕光臨,未能躬迎聖駕,萬請皇上恕罪,請皇上恕罪!”
說完,他便跪在李世民的麵前一個接一個地磕起頭來。他的這種舉動魏征等人不覺奇怪,旁邊的劉氏父女及唐成三人卻都被駭得目瞪口呆。皇上?難道眼前這個既武藝高超又不乏儒雅風度而且溫和多禮的人竟然是皇上!三個人一句話也說不出來,目光直直地注視著李世民。
“龐相壽,你還知道自己有罪啊?”李世民一邊冷冷地說著,一邊跨過龐相壽,坐在他剛剛坐過的那把無比奢華的太師椅上。
“微臣有罪,微臣有罪,請皇上責罰!”龐相壽跪伏著轉過身來,用顫抖的聲音對李世民說道。
“你有什麼罪?說來讓朕聽聽!”
“皇上駕臨洛陽城,微臣未能躬迎,罪犯怠慢,疏忽,此臣之罪責一;盛夏炎炎,天公未雨,微臣辦事不力,致使蝗災肆虐,糧食歉收,此臣之罪責二;皇上親臨微臣敝地,微臣卻未能識出皇上尊嚴,此臣罪責三。微臣有三罪在身,請皇上責罰!”李世民見他一直避重就輕,並未將自己的惡績全部昭示出來,心中便不覺有些惱怒,聲音也不知不覺中提高了許多:“龐相壽,蝗災自有天定,人力無法遏止,這個朕並不責怪於你,可是你為官一任,不但不求為民造福,反而屢出苛刑酷法,置百姓於水深火熱之中。朕初登大寶之時曾頒令於全國,農稅為三十稅一,如遇災荒年景,更可酌情扣減稅額甚至將農稅全部免除,以使境內之民能夠得以休養生息,從而增強國力,而你卻又為何不顧蝗災肆虐,仍舊對洛陽境內的農民課以重稅?”
聽見李世民問及征收農稅之事,龐相壽心內不覺一陣驚慌,但好在他老謀深算,旋即便為自己找到了台階,向李世民小聲奏道:“啟稟陛下,微臣之所以敢冒天下之大不韙而對境內之民課以重稅,也是不得已而為之。微臣所轄之興洛和洛口二倉數年前便因多儲糧食而出名,也為國朝的建立發揮了不可低估的作用,但長久以來,由於戰爭所需及放賑於災民之用,興洛及洛口二倉內的糧食存量銳減。陛下雄心偉略,絕對不會甘於忍受突厥之辱,勢必會率百萬雄師征而討之,到時如果糧草不繼,三軍將士又如何與突厥頑虜對敵呢!”
“好,好,好你個龐相壽,你果然是巧舌如簧,能言善辯,這麼看你倒是一個一心為國盡忠,恪盡職守的好官啦!”李世民冷冷地說道。而厚顏無恥的龐相壽雖未點頭表示讚同,但眉宇之間卻悄悄地滲出了幾分喜色。
“龐相壽,就算你是為國盡忠而對百姓課以重稅,那麼朕早就下令要對遭受蝗災之苦的百姓們多加安撫,必要時可放賑救災糧以使百姓安度災荒年景,而你呢,難道你連朕的命令都不聽了嗎?既然你如此能致力於增加興洛和洛口二倉存糧的數量,那麼現在的存糧又增加了多少呢?如果都似你這般隨意壓榨百姓,與民願相悖,那麼朕就是打敗了突厥人又怎麼能坐得穩天下?凡是騎馬之人進入洛陽城,你都要以戰馬為由強行將其坐騎扣下,怎麼朕迄今為止還沒見你向長安送去一匹馬呢?你口口聲聲說要為國盡忠,那麼你豢養了一批狠如虎狼的官差在洛陽城內橫行霸道,搞得民怨沸騰,甚至還要強搶良家女子來給你作小,難道你這也算是為國盡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