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叫十香肉啊?”一名侍衛十分好奇地問道。
“少見多怪,十香肉你都不知道,開黑店的賣的都是十香肉,十香肉不就是人肉嗎!”程知節向那名侍衛吹胡子瞪眼地訓斥著。
那夥計見狀笑了笑又說道:“幾位客官,現在蝗災肆虐,民不聊生,您幾位是這幾天我們店中的唯一客人,要不然我們還舍不得拿出這些蔬菜來招待諸位呢。諸位就將就將就吧,誰讓咱們趕上這個災亂年呢!如果幾位在風調雨順的年景裏光臨敝店,我們一定會竭盡全力讓各位滿意的!”
眾人見那店夥計說得句句誠懇謙卑,而且一路上也見識到了蝗災的厲害,也就不再說什麼,都拿起筷子吃了起來,店夥計這才笑著退了下去。也許是饑餓勞累的緣故吧,眾人吃起來十分香甜,尤其是程知節,更是甩開腮幫子,對著那盤油炸蝗蟲大嚼特嚼,而且還一邊嚼著一邊興奮地衝著大家叫著:“嗨,真不錯,又香又脆,一嚼一口油,比吃肉可強多了,別看這東西長得賴,倒還頗中吃。哎,你們別光吃蔬菜啊,嚐兩個,保證你們吃完一個想兩個!”
此刻,他已經吃得滿嘴流油,也喝得滿麵紅光,而且還邊吃邊響亮地咂著嘴中的滋味,引得大家忍俊不禁。唯獨李世民皺眉深思,手中的筷子也隻是偶爾地向盤中伸上一伸,卻又實在沒有什麼胃口。坐在他邊上的魏征見狀連忙放下手中的筷子,關切地問道:“怎麼,二爺,這菜不合胃口嗎?”
李世民隻是擺了擺手,並未說話,魏征便知道了他的心思,連忙勸解他道:“二爺,事已至此,我們急也沒有用,明日如果腳程快的話,當天就可以趕到洛陽城,然後再就事論事,力求能夠疏平民怨,把蝗災之患減小到最低程度。為了能夠順利地處理以後的危機,您還要愛惜身體,莫要操勞過度,否則我們這群人聽何人的號令呢?”
聽到魏征的話,李世民勉強地點了點頭,但卻未動手中的筷子,而是仍舊憂心忡忡地說道:“話雖如此,可我一想到眼前的慘狀就寢食難安。我們在京城之中,每天錦衣玉食卻絲毫不以為意,而今在這鄉村客棧中湊上一桌菜便要費上這麼大的力氣,真不知還有多少無辜百姓正生活在艱難困苦之中呢!”
令人奇怪的是魏征聽完李世民的話並沒有再勸說下去,而是高興地笑了起來,笑過之後才說道:“二爺能存憂思之念,心係黎民百姓的生活,實在是黎民之福,萬民之幸,國家的興盛也就指日可待了。不過這些菜二爺若是不舉箸同食就可能被剩下,這夏日炎炎,剩下的菜隻能倒掉,豈不是又太過可惜了!”
聽了魏征的話,李世民頓時一掃剛才的頹喪憂愁,精神振作,食欲也大開,也不謙讓,拿起筷子大吃起來,眾人見狀也都加入其中。
吃完晚飯,眾人各自回房休息,為了掩人耳目,李世民並未讓那幾名隨行的侍衛在門外值勤護衛,而是讓他們也下去休息。
半夜,李世民躺在床上,又念及國事,想起眼下四處肆虐的蝗蟲,他輾轉反側,怎麼費力都不能入睡。他瞪大眼睛看著漆黑而壓抑的屋頂,腦海中翻騰著自己即位以來的許多事,不禁感慨萬千。現在他才知道,要想治理好國家,隻有雄心壯誌是遠遠不夠的,還要能審時度勢,深入實地體恤民情。隋朝敗亡的曆史使他深深地懂得了亂行暴政的弊端,也明白了黎民百姓所蘊含著的強大力量。雖然魏征和房玄齡等人屢次跟他談及馬上江山不能馬上治的問題,但他卻過慣了戎馬倥傯的征戰生活,並沒有對他們的話太在意,看來他今後還要多做一些工作盡快使自己的角色轉變過來。
正在他躺在床上冥思苦想的時候,忽然聽見窗戶上一聲響動,緊接著便從半開著的窗戶上躍進一個黑影來。李世民屏氣凝神,偷眼望著潛進屋子的不速之客,想看看對方究竟想幹什麼。
來人先蹲在暗處適應了一下屋子的光線,而後半蹲著身子,輕移腳步,靈巧地繞過屋子中的桌子和凳子,迅速地來到李世民的床邊。李世民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起來,雖然他心中並不是太害怕。突然,那人在李世民的床邊猛地站了起來,瘦長漆黑的身影突兀地罩在李世民的臉上。
當那黑衣人猛地從半蹲的姿態中站起來的時候,李世民也吃驚不小,以為對方要對自己欲行不軌,但偷眼一望,對方的手中並沒有什麼兵刃,他料想也不會有大礙,所以便仍舊裝出一副沉沉大睡的樣子。那蒙麵黑衣人見李世民仍舊一動也不動,便彎下腰,在李世民的身邊輕輕地摸索起來。李世民心中一樂,哈哈,原來是個梁上君子。此刻那黑衣人的臉就在李世民的眼前不停地晃動著,他隻要一伸手就可以把對方蒙麵的黑巾扯下來,但他卻還是忍了下來,在好奇心的驅使下,他決心要嚇這梁上君子一下。
黑衣人在李世民的身邊摸了半天,終於摸到了一個包裹,不禁如釋重負似的長出了一口氣,溫熱而輕緩的氣流清清楚楚地落在李世民的臉上,癢得李世民差點兒打出一個噴嚏來。他忍了半天,眼見那蒙麵人拎著自己的包往窗邊走。走了幾步,蒙麵人方卻又停住,轉過身來,伸手從懷中掏出一件東西來,放在桌子上,這才轉身又往窗邊走去。李世民眼見對方輕巧地躍上了窗戶正想翻身跳出去,這才不失時機地猛然坐起來,大聲地呼叫道:“有刺客,趕緊抓刺客!”
他的叫聲突然又響亮,那刺客猝不及防,手一顫,竟然又重重跌回了屋中,而隔壁的秦叔寶等人聽見叫聲也都迅速地趕了過來。他們弄開門之後看見李世民正在屋中與一名蒙麵的黑衣人打鬥。那黑衣人看上去雖然瘦弱,但身手卻頗為矯健,李世民雖然一陣猛攻,但對方卻攻守兼備,絲毫不露破綻。程知節唯恐時間長了李世民吃虧,連忙走上前去,趁那蒙麵人不備,猛地伸出一腳,將對方絆倒在地,而在旁邊虎視眈眈的幾名侍衛則連忙上來將蒙麵人捆綁起來。李世民收手傲立,笑著說道:“你們也太著急了,我還沒有打夠呢!”
“嘿!”被捆得緊緊的蒙麵人猶自桀驁不馴地叫了一聲,凶巴巴地大嚷道:“你們以多欺少,算什麼能耐!有能耐單打獨鬥,再說,要不是我接連幾天都沒有吃上飽飯,就你們這幾個為富不仁的酒囊飯袋,小爺還不看在眼裏!”
程知節素來脾氣火暴,聽對方說的話特別刺耳,氣呼呼地上去就想打對方一頓,卻被杜如晦給攔住。杜如晦伸手揭下對方蒙麵的黑巾,隻見此人生得眉清目秀,鼻直口闊,是一個長相英俊的少年郎,隻是臉色青灰,臉頰瘦削,一副營養不良的樣子。杜如晦輕柔地問道:“小夥子,我們又不認識你,你怎麼就說我們為富不仁呢?”
“哼,這還用說嗎,你們這麼多人,既不經商又不像是種田出力的人,而且又在這大荒之年四處閑逛,難道不是遊手好閑,為富不仁嗎?”小夥子的話充滿了火藥味。
這時候,李世民低頭看到桌上有一張紙,上麵密密麻麻地寫滿字,應該就是剛才黑衣人走前從懷中掏出來放在桌子上的東西。李世民緊走幾步,將紙從桌上撿起來,隻見上麵寫道:如今上天無道,先令旱至,又遣蝗災,致使田地遭災,收成銳減,再加上人禍橫行,民不聊生,窮弊交加,汝等既然有錢又無所事事,當奉獻一二以解黎民之疾苦,望以後能以善心為上,多多施仁於窮苦百姓,亦可求得大造化。
字跡潦草,顯然寫的時候也是十分著急。李世民讀完紙上的文字,又交給其他人看一下,而後問那人道:“這張紙上的字可都是你寫的?”
“是又怎麼樣!今日小爺被你們抓住,自認倒黴,你們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那你偷走我的包裹去做什麼啊!”李世民並不在意對方口氣中的不敬。
“做什麼?當然不能像你們這樣亂糟蹋啦,如今窮苦人多的是,我把錢分給他們去花。”
“我的包裹裏錢並不太多,你拿去又能夠給多少人花呢?”
“不管多少,隻要能救人我就心滿意足了,總不能眼睜睜地看著他們被餓死吧?哼,跟你說這些幹什麼,我們這些人就是被活活餓死了,你們也不會掉一滴眼淚的。”說著,對方把頭扭在一邊,不再和李世民說話。
睡在樓下的客棧夥計聽到樓上的廝打和吵鬧之聲,也迷迷糊糊地爬上樓來看看發生了什麼事。他朦朧著睡眼在屋子裏看了看,突然將目光停在了被眾人捆綁起來的那名刺客身上。他頗為駭異地揉了揉自己的睡眼,失聲叫道:“哎呀,唐成,你怎麼會在這裏呢?”魏征一見夥計認識這名黑衣人,連忙對他說道:“夥計,你來得正好,我們正想著怎麼處理這個問題呢?這個人深夜潛入我們的房中偷東西,被我們當場抓住,你說該怎麼辦吧?”
“幾位客官,先別生氣,這也許是個誤會。”夥計滿臉堆笑,又恢複了白天裏的謙卑和氣,而後轉過身來厲聲問道,“唐成,你是怎麼回事,你是不是走錯房間了?”
“算了吧,天健哥,你不用為我費力了,我沒有走錯房間,我是從窗戶上翻進來,目的就是從他們這裏拿錢。”那個叫唐成的黑衣人說話倒幹脆。
“夥計,你也聽見了,你要給我們說個清楚,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是程知節的大嗓門。那夥計又看了看唐成,無可奈何地搖頭歎息,接著便把情況大概地向李世民等人說了一下。原來這名竊賊的名字叫唐成,而這夥計則叫唐天健,兩個人早就認識。唐成原來在鎮上開了一家武館,教人練武。可自從鬧蝗災之後,再沒有人來他這裏練武,而他這個人生性豪爽,特別喜歡接濟別人,一來二去,把自己的一點兒家產也折騰光了,窮困潦倒,勉強糊口度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