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聽諫言重立免稅令 入青州巡查民間情(3 / 3)

眾人精神大振,隻見從對麵岸邊一處破敗的葦蕩中輕飄飄地衝出一葉小舟,舟上穩穩站著一位銀髯飄擺的老翁,仗著舟楫,小船壓著水波,宛如遊魚一般,轉眼間便飄到了眾人麵前。

“幾位客官,要渡河嗎?”老翁放下船漿,打手笑著問道。

眾人又望了望老翁和他的那一葉輕舟,雖然對老翁的氣宇風度頗為讚歎,但剛才的喜悅都漸漸冷淡下去。

“老丈,我們確實想渡河,可你這小船恐怕連一匹馬都載不動,又怎麼能將我們渡過河去?”王矽很禮貌地對老翁提出了疑問。

“陌路問逢客,逢水向漁家。既然諸位客官想渡河,那老朽就一定能幫你們過去。”

老翁胸有成竹地說完,回首打了個呼哨,眾人驚異間,卻見一條大船已劈水有聲地衝出蘆葦蕩,激起船頭跳躍著的水花,笨重但快速地向眾人靠過來。

“這艘船不知可還使得?”老翁笑問。

“使得,使得。”王矽目測了一下眼前的大船,自己這邊的所有人馬如用這條船載過,估計有兩次就可以了。

在大船上眾位漁家的幫助下,大家連人帶馬都上了船,眾漁家於一片響亮而有節奏的嗨喲聲中掉轉船頭,直向對岸劃去。剛才的那名老翁也上了大船,輕捷有力地搖著櫓。李世民心中暗暗稱奇,忽然又想起一件事,便笑著問老翁道:“老丈,難道這運河之上就沒有供人通過的橋嗎?”

“如此重要的河流焉能沒有橋,隻是後來被人拆掉了。”老翁一邊搖船一邊回答,語氣中帶著一種深深的無奈。

“好好的橋為什麼要拆掉呢?”晴兒大惑不解地問道。

“因為渡橋擋了有些人的財路了。”

“大橋怎麼會擋人的財路呢?大橋不是給人以方便的嗎?”

“在咱們看來是這樣,可是到了他們那裏就不一樣了,他們吃的就是這水上的飯,收的也是渡河行船的稅,如果不是沿途的漕運費用太高,我們又何必將這麼大的一艘船憋在蘆葦蕩裏,偷偷地載幾個客過河呢?”

眾人聽到老人的話,又將自己所乘的這條船打量了一番,船體結實堅固,船身極長,而且水手們也都用力一致,配合熟練,顯然早已習慣了這水上的營生。確實,相對於這寬不過數丈的運河來說,使用這麼大的船橫渡河岸實在是有點大材小用,太過奢侈了。李世民四處張望了一下,向那老人道:“老丈,我看見這四周並沒有人,是誰要向你們收取費用呢?”

“唉,一言難盡啊,現在船家已經讓他們壓得不敢輕易行船了,就是連下河打魚都得晚上偷偷出來;而這些可惡的收費的人也化整為零,四處遊擊。要不是這幾天家裏斷糧,我們也不敢出來招攬生意,不過,就是攬著了生意,我們也不敢跟人家多收錢,否則良心上過不去。可是這樣一條大船,就是放著不用也是需要錢來保養啊!”

“那要是有人想過河怎麼辦啊?”這是杜如晦的聲音。

“夏天就得遊過去,冬天就得向那些收費的狗衙差交錢,由他們給你找船,或者去過橋也行。”

“此地有橋嗎,我們怎麼沒有看到呢?”杜如晦一邊問著,一邊向兩邊看了看,隻見滿眼都是河水茫茫和越來越濃的暮色,卻沒有橋的影子。

“有的,有的,出了我們縣境,往南往北二百多裏,都有橋的,不過聽說過橋也要交納過橋費的。”老翁眼望遠方,滿是淒苦與無奈。

說話間,大船已經抵達對岸,眾人又在水手們的幫助中下了船,杜如晦伸手從腰間掏出一大錠金子遞給那老翁,那老翁卻笑而不接,痛快地說道:“客官,區區數丈的運河,要不了這麼多的渡費的。你如果有散碎金子給我們一些就行了,這麼大的金子我們接不得的。”

杜如晦正要勸他收下這錠金子,忽然見那老翁及其身後的水手的臉色都變得異樣難看起來,而且連連用一種奇怪的目光瞅著他。他正感奇怪,忽覺手一輕,再一看時,金子早被一名身穿皂衣的差役模樣的人搶在了手中。那名差役一邊掂著手中的金子,一邊衝著杜如晦陰陽怪氣地說道:“客官出手好闊氣啊,一出手就是這麼大的一錠金子,交過稅了嗎?”

“官爺,我們這是在給渡河費,難道也要交稅嗎?”

“官爺,這稅我們交,不關這幾位客官的事。”那使船的老丈顫聲說道。

“一邊待著去吧,老家夥,我們哥兒幾個還沒找你呢!私自行船也不知會我們一聲,怎麼著,連稅都不想交了?告訴你吧,我盯你們好幾天了!”

“官爺,請問這是哪朝的法律,連橫渡使船也要交費?”杜如晦心中頗為氣憤。

“哎喲,反了你啦,連哪個朝代也不知道了!告訴你,這可是大唐朝的律法,難道你敢不遵守嗎?看你們一個個獐頭鼠目的,肯定不是什麼好東西,叫什麼呀?從哪裏來?幹什麼去呀?”

那名差役趾高氣揚地追問著杜如晦。杜如晦這才將眼前這幾名差役好好打量了一番,一共是四個人,都身穿公門皂衣,但卻都流裏流氣的,看上去像幾個地痞無賴。為首搶走杜如晦金子的那個人更是一嘴黑牙,滿臉橫肉,長著一雙胖胖的三角眼。他一邊追問著杜如晦,一邊順手將那錠金子放在了口袋中。

“哎,官爺,那錠金子可是我們付渡費的!”

“渡河也得掏稅,你們這麼多人,收你們一錠金子還便宜你們了呢!”那官差一邊說著,一邊又轉過身來對那幾名漁人說道,“老家夥,趕快拿稅吧!”

“可我們還沒掙到錢呢,官爺!”

“這我們兄弟可不管,按本朝律法規定,行船載客就要繳稅,天經地義,趕緊掏錢吧!”

說著,那名差役便惡狠狠地伸著手向老人走了過去。那幾名年輕水手雖然都一腔義憤,但懾於官府的威壓,一個個敢怒不敢言。誰知那名差役剛走了幾步,忽然後腦被人猛地擊了個脆響,疼得他齜牙咧嘴,眼前直冒金星。他下意識地捂著後腦勺,轉過身來,剛要破口大罵,卻又突然閉口無言。原來在他麵前站著的是一個足足比他高出半頭的黑壯漢子,他也知道好漢不吃眼前虧。

“你想幹什麼?”那名差役雖然惱怒,但口氣已遠比剛才溫和了許多。

“幹什麼?我想打你這個有人生沒人養的混賬東西!”站在他麵前的黑壯漢子正是脾氣暴躁的程知節。

“你敢,你敢……我可是官府裏的人啊,難道……難道你不怕被官府抓嗎?”看著程知節揚起的大手,那名差役戰戰兢兢地說道,但腳底下卻不由自主地向後邊挪去。

“知世,不要魯莽!”

李世民怕他把事情鬧大,引人注意,忙出言阻止了他,叫的便是事先商量好的名字。程知節聞言將手慢慢地放了下來,其實在事情未搞清之前,他也不想貿然動手的。李世民上前幾步,朗聲向那差役道:“官爺,敢問這過河稅是何律法所定條文?”

“這個嘛,你要去問我們家老爺,這都是他讓我們收的。”那差役的氣焰明顯地收斂了許多。

“你們家老爺是誰啊?”

“我們家老爺乃是武德四年進士,在這裏做了五年的縣令了,他的名字叫做黃世績,可以說是年輕有為,前途無量啊!哎,對了,你問這個幹什麼呀?”

李世民回頭衝著杜如晦點點頭,而杜如晦也會意地向他點點頭:黃世績,這個名字好像還挺熟悉的。而後,李世民又轉過頭來對那差役說道:“我也是武德四年的進士,當年與你們家老爺還有一麵之緣,不想他已經到這裏做縣令了,麻煩官爺代為引見通報一下。”

“哎喲,大水衝了龍王廟,怪小的有眼無珠,原來您跟我們家老爺有交情,您怎麼不早說呢,那……那這金子……”

那差役磨磨蹭蹭地從口袋中把那錠金子掏了出來,依依不舍地遞出來,臉上掛著燦爛的媚笑,仿佛那金子正連著他的心一般。

“算了,算了,這錠金子就當送給你的見麵禮吧!”

“哎喲,那可太謝謝您了,太謝謝您了,您就跟小的們走吧。”

“那這些漁人的行船費呢?”

“既然您開口,那就免了他們的行船費吧,隻要您喜歡,怎麼樣都行。”

說著,那位差役就跑了出去,李世民等人牽著馬跟在這個差役的後麵,杜如晦最後出去,臨走前給了老丈一錠金子,還沒等那老丈道謝,就匆匆追隨眾人而去。其實李世民一行人正為怎麼解決住宿問題而發愁,如今又了這個黃世績,今天的住處看來有著落了。

那差役帶著眾人左拐右轉,走過了幾個村莊,大概花了半個時辰的時間終於來到了縣府門前。這個差異率先進去,說自己要去通報一聲。不一會兒,就看他顛顛地跑出來,請眾人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