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此舉完全可以由父皇去做,為何要經他人之手?”李元吉仍舊不服氣地爭辯道。
“好了,這件事不要再爭論了,來人哪,擺上筵席,朕今天就與諸位愛卿在這大殿之上飲酒同樂!”
李元吉還要再說什麼,都被李建成的目光所阻。隻見宮女宦官們來來往往,不多時便將酒宴擺整齊,美酒佳肴,令李世民等在外征戰多日,每日風餐露宿的人垂涎欲滴。李淵朗聲大笑,端起酒杯,對眾臣子們說道:“今日諸敵剪除,四海之內歌舞升平,實乃昌隆盛世之兆。來,眾位愛卿,端起酒杯,為大唐之治千秋萬代,永葆太平,幹了這杯酒!”
眾人齊聲歡呼,將杯中酒一飲而盡,大殿之上一片熱鬧。這時,李世民又端起斟滿酒的酒杯站起來,神情肅穆地說道:“父皇,此次大軍出征,雖然連戰告捷,但我們也傷亡慘重,竇琮將軍便是在圍攻洛陽城的時候戰死的,兒臣謹以薄酒一杯,祭奠那些亡去的英靈,願他們早登天界。”
說著,李世民將杯子裏的酒悉數傾倒在地上,酒水絲絲有聲,轉眼便完全滲了下去,好像有人在地下吮吸一般,其餘眾人氆都屏氣噤聲,為眼前景象所感動。
“朕一定會對陣亡將士的親屬好好地加以慰勉的,死者長已矣,要讓生者有所慰藉。”李淵的心裏也有所觸動,略帶傷感地說道。而後,他又向李世民道:“世民,不知王世充和竇建德二人現在何處?”
“啟稟父皇,兒臣已命尉遲將軍將他們押入天牢待審,估計尉遲將軍這就要回來了。父皇,兒臣有一請求,不知父皇能否答應?”
“你先說來聽聽。”
“兒臣在虎牢一戰中雖以計將竇建德軍隊擊破,但仍有大量部眾逃逸,後來幸虧其妻曹氏將這些重新聚合欲戰的殘眾遣散回家力田為業,而她自己則舉洛、相、魏三州之地歸附,否則戰事也不會結束得如此之快。歸附之時,曹氏曾對兒臣稱竇之舊部皆為窮苦之人,為生計所迫,為隋之變亂所擾才起兵自保,現在也都已回家耕田為業,乞望對他們施以寬厚仁慈之政,莫究前事,自可保山東,河北至安,不知父皇以為如何?”
如今首凶竇建德已經束手被縛,其餘黨如不再作亂鬧事,朕自然會對他們施以寬厚仁德之政的:“李世民聽後十分高興。正在這時,尉遲敬德快步走進大殿,走到李淵麵前,跪倒在地,嘴裏念叨著:“微臣尉遲敬德叩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自從尉遲敬德歸附大唐以來,李淵還沒怎麼見過他,今日一見,對他那副魁偉身材和黧黑的臉膛及粗獷的風範倒是頗為喜歡,此時連忙笑著說道:“尉遲愛卿,快快起身,你將王世充和竇建德置於何處了?”
“啟奏陛下,微臣已經將此二人押係天牢,單等陛下發落。”
“好,好,你先坐在一旁吧,你來晚了,朕先罰你三杯!”
“微臣全聽陛下發落。”
尉遲敬德一邊說著,一邊在李世民身邊找了一個空座坐了下來,舉起酒杯,也不說話,連飲三杯。李淵讚許地點點頭,心中不覺讚歎不止:果然是一員難得的猛將。尉遲敬德喝完了三杯罰酒,借眾人都舉杯暢飲之際湊近李世民,跟李世民低聲嘀咕著,李世民聽後臉色驟變,由驚疑變為憤怒,又由憤怒變為仇恨,所幸大家都在飲酒,並沒有注意到他麵部表情的變化。尉遲敬德說完,李世民又以同樣的方式對他說了幾句,尉遲敬德點點頭,忽然又站起身來,大踏步來到李淵麵前,施禮說道:“陛下,請原諒微臣唐突,但微臣實在有一個問題搞不清楚,請陛下為臣定奪。”
“你說來聽聽。”
“陛下,如果一個人身在曹營心在漢,與陛下貌合神離,您還會將他留在身邊嗎?”
“不會,對待這樣的人,朕自會將他疏而遠之,不管他是一個多麼有能力的人。”
“如果此人不但心有所屬,而且還卑鄙地將您的行蹤居所透露給敵方,意圖置陛下於死地,那麼您會怎麼辦?”
“如此不忠且無恥之徒,留他何用,不如殺之了事!”李淵雖然被尉遲敬德問得摸不著頭腦,不知所以,卻還是按照自己的想法據實以答。
“微臣多謝陛下點撥。”尉遲敬德深施一禮,慢慢轉過身,突然用手指著坐在齊王李元吉身邊的雷永吉厲聲喝道:“雷永吉,你這惡賊,難道你沒聽到陛下對你的宣判嗎?還不趕緊出來受死!”
尉遲敬德這一聲厲喝鏗鏘有力,而且其中似有怒火騰燃,驚得正在看稀奇和飲酒行樂的滿朝文武麵容失色,頗為心驚。而雷永吉正端起酒杯想要喝酒,聽見尉遲敬德的暴喝,臉色倏然一變,卻旋即又恢複過來,裝作若無其事地冷冷問道:“尉遲將軍,雷永吉愚鈍,不知道你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然而,雖然他盡力掩飾,但那端著酒杯的手卻還是微微地,不經意地抖動著。
“什麼意思?如果雷將軍健忘,那麼我就提醒提醒你,和王世充對壘之時,我與元帥率五百精騎出城巡行戰地以應竇建德援敵之戰的前夜,你又在做什麼?”
“次日是我率兵守營,那一夜我都在抓緊時間休息。”
“雷將軍果然健忘,連自己做過的事都忘了,看來隻好我再提醒你一下了。”尉遲敬德說著又轉身麵對李淵,“陛下,你一定感到這件事太過蹊蹺,請恕微臣叫嚷於大殿之上,讓微臣慢慢講來。當日,我們兵圍洛陽,抓住一個王世充派往河北向竇建德求援的信使,而且據信使稱在此之前已經數遣信使前往河北求援了。為了以防萬一,因地製宜,合理利用地形,元帥決定次日和末將親自去察看地形以備戰時之需。誰知雷將軍竟吃裏爬外,趁夜半更深之時將元帥與末將次日的行蹤寫在書信裏射向洛陽城關,向王世充告密,致使元帥與末將及五百精騎被圍於北邙山上魏宣武陵邊。幸虧元帥仁德齊天,為天所佑護,末將與元帥拚死衝殺,這才得以逃出敵軍萬餘人的包圍。然而跟隨我們前去的那五百名精騎卻都戰死沙場,血染黃野。後來我與元帥幸借坐騎腳力並仰仗少林寺僧眾拚死保護才得以保全性命,而這一切都是拜雷永吉將軍所賜!”
“信口雌黃,簡直是無稽之談!尉遲敬德,本王已經忍你多時了,卻沒想到你竟然狂傲至此。你說雷將軍吃裏爬外,暴露你的行蹤,你可有什麼證據?”說來也怪,尉遲敬德說完之後第一個站出來辯護的不是雷永吉本人,卻是猶自憤憤不平的李元吉。
“齊王殿下,這種大事,末將便是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憑空捏造啊,這些都是剛才我押解王世充進天牢之時他親口告訴我的。”
“哈哈,實在是天大的笑話,一個敗軍之將,係囚之徒的話焉能作為證據,實在是天大的笑話!”李元吉輕狂地笑著,一臉輕蔑。“殿下,這樣說來也許您真的不信,可是微臣手裏卻還有一樣證據能證明雷永吉裏通王世充。”
尉遲敬德黧黑的麵容上滿是忠誠和無奈,說話也輕輕鬆鬆,不帶一絲火氣,但在李元吉聽來卻不啻於一個晴天霹靂,他那輕蔑與輕狂的神態似乎一下子凝固了,那種表情像被驟降的酷寒給冷藏起來,而剛剛由緊張焦躁而趨於自然平和的雷永吉的臉色陡然劇變。
“你還能有什麼證據?”李元吉良久才從冷凍中清醒過來,底氣不足地問道。
“一封信。”
尉遲敬德輕巧地回答著。慢慢地,他從懷裏掏出來一封信,拿在手中,目光灼灼地逼視著雷永吉,一字一頓地問道:“雷將軍,自己的筆跡總該還認得吧,要不要我念給你聽聽。”
雷永吉雙眼如死魚般盯著尉遲敬德手中的那封信,而尉遲敬德並未掏出信紙,好像已經背下了信的內容:鄭王足下:洛陽被圍數日,想必王爺也是心焦不已,今日王爺所派信使已為我軍所擒,我軍中元帥秦王李世民明日欲到北邙山巡行戰場,吾與其素有嫌怨,如王爺能秘兵以誅殺之,不但會除去強敵……
忽然,雷永吉怪叫一聲,跳過桌案,劈手從尉遲敬德手中把信搶過來,就要往嘴裏塞,卻被尉遲敬德一拳擊中腮部,悶哼一聲仆於地上。秦叔寶和翟長孫跳過來,將其綁縛起來。而尉遲敬德趁機將掉在地上的信撿了起來,李元吉剛要出手阻攔,卻被李建成死死地按住。
“雷永吉,你為什麼要加害本王?”
“有你在,我永無出頭之日。當年進攻長安之時,是我雷永吉第一個衝上城頭的,可直到現在,我卻仍舊隻是一個校尉,要兵沒兵,要權沒權,而你卻大權在握,風光無限。我有哪一點兒比不上你!”雷永吉惡狠狠地說道。
“是不是有能力不是隻靠嘴說,如果你才能超群,又怎麼會不被重用,何況你出此下策,可見也隻會玩陰謀詭計罷了!”
“你不必逞口舌之利,雷永吉今日身陷你手,要殺要剮,悉聽尊便,隻可惜那王世充太過無能,萬餘大軍竟然殺你不死!”
“雷永吉,”一直坐在龍椅之上的李淵靜觀事態發展,這時才開口說話,“朕一直待你不薄,沒想到你卻做出如此不忠不義之事,既然你對傳信於王世充之事供認不諱,朕也絕對不會姑息養奸。來人哪,將雷永吉推出午門斬首,家產收為官有,所有親屬收為官奴!”
四名殿前侍衛答應一聲,過來押著雷永吉向外走去,雷永吉也不掙紮,隻是略帶幽怨地望了李建成和李元吉一眼,轉眼間便消失在大殿之外。李世民本想再問一下雷永吉受何人指使,卻不想皇上下令如此之快,不過他也知道,這件事和李元吉絕對脫不了幹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