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你領會錯了,我下令攻城和竇琮之死無關,去年我們興兵而來,圍城數月,應當一攻而克之,這樣才能一勞永逸。現在周邊諸州縣都已經望風而附,隻有王世充占據洛陽,據城死守,其勢必不能久,如果現在停止進攻則功敗垂成,為什麼你卻讓我現在棄此良機而班師回朝呢?”
二人正為是否繼續攻城而爭論不休,一名兵士打馬如飛,很快地來到李世民麵前,翻身下馬,將一封書信捧在手中,打斷二人的對話大聲說道:“啟稟元帥,前方傳來急信,請元帥早做打算!”
李世民接過那兵丁遞過來的信一看,不禁大驚失色,也不再與劉弘基爭論,大聲地命令身邊的親兵道:“火速傳本帥命令,立即停止攻城,所有將領吩咐手下圍住洛陽城,隨後到中軍大帳議事。”
親兵答應著下去傳令,一邊的劉弘基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但見到李世民麵色凝重,知道情況肯定很糟糕。
由於令傳得很急,所以各個正在指揮攻城的將領都連忙吩咐手下停止攻城,隻圍不攻。而後急匆匆趕往中軍大帳集合,把正拚死抵抗的王世充及其手下也都弄愣了,還以為唐軍又要施展什麼詭計,但卻還是趕忙利用這難得的空閑休整一下。
不一會兒,中軍大帳內便擠滿了大大小小的將領,大家都交頭接耳,猜測著李世民突然下令停止攻城的原因。眼見眾人都已到齊,李世民這才開口對大家說道:“諸位,你們一定都很奇怪本帥為什麼突然下令停止攻城,隻因上穀君王君廓將軍派人給本帥送來兩封信,一封是他寫給本帥的,另一封信是他轉過來的,大家不妨先看一下王將軍轉過來的這封信。”
說著,李世民把信遞給身邊的劉弘基,劉弘基連忙將信打開,還沒看信的正文,隻掃了一眼落款,劉弘基便不覺驚呼起來:“元帥,這是竇建德寫給你的!”
李世民點點頭,示意他繼續看下去,劉弘基周圍眾人一聽信是竇建德寫來的,都紛紛圍攏過來看個究竟。隻見信上寫道:唐軍秦王足下:不久前欣聞大軍平定薛仁呆父子及劉武周兵馬,奄有山西、陝西及西部諸地,成就一國之盛事,建德不勝歡喜,自以為唐、鄭、夏三足鼎立之勢成矣,願效仿魏、蜀、吳之三國同立之勢。孰料足下卻無端率兵攻打王鄭之朝,屠戮臣民,使其陷於苦地,建德不才,願使雙方止民幹戈,相安自守,各有其民。現在,建德已率軍渡河南下,連克周橋、滎陽二鎮,兵陳汜水東原,特呈此信於秦王足下,願足下自惜,兵退潼關以西,複修前好,否則必將兵發洛陽,與王鄭休戚與共。
大家輪流將信看完,都大驚失色,李世民卻連忙說道:“如今我們連攻洛陽三晝三夜而不克,竇建德又陳兵汜水東原相要挾,不知大家有何良策?”
聞聽李世民發問,大家都一個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誰也拿不定主意,過了老半天才有人說話,李世民一看,原來是一直沉默寡言,很少外露的記室薛收,隻聽薛收說道:“元帥,雖然我們現在攻城不克,而竇建德又陳兵於東,可以說是東西受敵。但現在的事實是王世充久遭困圍,糧草缺乏,將卒怠惰,能夠阻我軍於城外的重要屏障也就是洛陽的堅固城防,現在如果放棄,退回潼關,對二者都不予進攻,那麼鄭、夏則會在利害關係麵前化敵為友,竇建德則會以河北之米粟供應王世充,使王世充成為西向的前沿陣地。如此下去,東征之戰必定綿延而不絕,統一大事也會因此而遙遙無期。所以,我覺得為今之計應該兩方兼顧,既不能讓王世充脫困於洛陽,又要示強於竇建德,使其不敢冒進。因此,我們要留出一部分兵力在洛陽城外深溝壁壘,仍舊圍困洛陽,不要妄自出兵攻城。而元帥您則率領精兵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扼成皋汜水之險要虎牢,擊敗竇建德,洛陽城內的王世充眼見援兵無望,必定會獨力難撐,洛陽城也就會不攻自破。”
“薛記室所言差矣。”司馬蕭瑀對薛收的建議極為反對,“現在我們傾盡全力攻擊洛陽城卻一直未能奏效,士卒早已疲憊不堪,王世充隻要按兵不出,我們就無能為力,而且,更為關鍵的是竇建德新近連勝,鋒銳淩厲,不易抵擋,如果現在東去虎牢,就會腹背受敵,難以成事。我覺得最妥當的是退回新安,據險而守,等待時機成熟再行交戰。”
蕭瑀說罷,屈突通和封德彝都表示讚同,屈突通還補充道:“現在竇建德雖然陳兵汜水以救王世充,實在是怕洛陽失守。王世充兵敗之後他們會直接麵對我們大軍的攻勢,王世充和竇建德都是一心謀求天下的人,決不會長久相助的,就如同蜀、吳聯盟,患難一過,立刻反目成仇。如果我們靜待時機,一定會等到他們分崩離析的。”
兩方意見一出,立即相互對立,而且不斷有人加入其中,形成兩股勢力,各自為自己的立場而爭論不休。不過,相對說來,倒是支持蕭瑀的人更多一點,而且這些人絕大多數是在前線指揮攻城作戰的將領。李世民眼見雙方討論不止,卻又覺得哪一方的意見都有道理。正在這時,房玄齡伏在他的耳邊說道:“元帥,薛先生說得很有道理,王世充之所以要拚力死守洛陽,完全是寄望於竇建德的支援,如果我們能將他這種期望給打破,那麼事情……”
李世民點點頭,在這一刹那,他的決心已定。他揚揚手,示意大家不要再爭論下去,而後滿懷自信地開口說道:“如今王世充糧盡士衰,內外離心,我們不勞攻擊,坐收其弊。而竇建德新破周橋、滎陽諸地,將驕卒惰,我們應當立即占領虎牢關,扼其襟要。他們如果要冒險與我決戰,我們當以精兵擊破之。如果不戰,不出半月,王世充必將氣竭而自潰。反之,如果喪失戰機,被敵方占據虎牢,陳兵以西,那麼人心不穩的東部新附諸州縣就會臨陣改誌,再成大業就困難了。本帥決定采用薛先生的意見,立即進占虎牢關,力破竇建德。”
隨後,李世民命令屈突通協助李元吉圍守洛陽城,自己則親率尉遲敬德、秦叔寶、翟長孫等幾員大將和精兵三千五百人火速趕往東部前線,占據虎牢之險。命令完畢,他又叫過屈突通來,囑咐他一定要恪盡職守,全力協助齊王,屈突通點頭答應,讓李世民放心。最後,他命令尉遲敬德等人去點齊三幹五百人馬,又讓其餘眾將出帳各司其職,隻把齊王李元吉叫住。
“王兄,你找我有事嗎?”李元吉略微有點不耐煩地問道。自從他兵敗退保新安,被後援而來的李世民取代帥位之後,他的心情就一直沒有好起來。
“四弟,我此次率兵去迎擊竇建德,能否成功全看你能否將王世充圍於洛陽城,不讓他們出來添亂。四弟不要以為這無所謂,其實你肩上的擔子也不輕啊!打虎還要親兄弟,如今大敵當前,我們兄弟定要聯起手來,不給敵人一點可乘之機。”
說完,李世民目光殷切地看著自己的弟弟李元吉,李元吉卻隻是冷冷地說道:“不就是圍住王世充嗎?我打了也不是一仗兩仗了,不會連這種小事都做不好吧?如果元帥沒有別的事,那我就先出去了。”
說著,李元吉徑自轉身而去,李世民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在中軍大帳的外邊,半晌無言。“雖然他與我不和,但我想他還能以國事為重,守住洛陽城的。”李世民這樣樂觀地想著。但是他哪裏想到外表魯莽驕縱的齊王李元吉也有著自己的小算盤呢?本來,他們三兄弟是一心一意的,但隨著建國後李世民軍功的日益增大,自感地位受到影響的太子李建成開始嫉妒李世民,想在各方麵都壓製住李世民的發展。而李元吉本來是傾向於二哥李世民的,但後來卻又改變了主意,李建成貴為太子,是將來的皇位繼承人,在許多方麵都有著比李世民更多的優先權和便利條件,因此李元吉才將繡球拋給了李建成,希望得到更多更好的發展自己勢力的機會。在他的心裏,更可畏的對手是李世民,而不是身為太子的李建成。他想利用李建成的力量對付李世民,而後再把優柔寡斷,軍功甚少的李建成除掉,取而代之。所以,他才要投靠李建成,處處與李世民作對。
直到秦叔寶等人點齊兵馬進來叫他,李世民才從癡愣中醒過神來,收拾妥當,正要出帳趕路,房玄齡卻又回來了。李世民感到很奇怪,連忙問道:“怎麼,你還有什麼事嗎?”
“元帥,你此去虎牢,一定要多加小心,微臣聽聞竇建德宅心仁厚,樸實勤儉,而且在治境之內大力勸課農桑,發展農業,因此甚得民心。而王世充倒行逆施,濫施暴政苛刑,魚肉百姓,肆意劫掠,所以對付這二人應該采取不同的政策,切莫等同視之。”
“你放心,對竇建德本帥也有了一些了解。”李世民笑著說道,“竇建德本人雖然素有仁德之名,而且作風儉樸,體恤下屬,但是他卻有一個致命的缺點,那就是不能做到用人不疑,不善納雅諫之言。他能在河北、山東諸地站穩腳跟,全仗有手下文武二臣鼎力相助,武將王伏寶,文臣宋正本。王伏寶善用兵,而宋正本則能屢屢犯顏直諫,指責竇建德的失誤之處,竇建德這才有今日之盛世。但是,他卻未能珍視此二臣之才,聽信讒言,以權勢過大意圖謀反之罪殺了王伏寶,又以藐視君王,目無尊長之罪殺了宋正本,如此看來,如能善加對待,竇建德亦不足為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