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弘基也在一旁規勸二人。剛剛降過來的梁胡郎也對二人說道:“二位將軍,胡郎位卑言輕,本不當說話,但我還是忍不住要說上幾句。胡郎雖與秦王相處隻幾日,但自覺秦王是一個至情至性、胸懷大略的謙謙君子,薛仁果卻暴戾恣睢。如今大勢已去,我們難道要陪他送命不成?請二位將軍再想一想。”
宗羅喉和翟長孫還要說話,劉弘基又在一旁說道:“昔日暴君商紂王手下賢相比幹,因為屢次犯顏直諫,最終被剖心而死;武將黃飛虎忠心耿耿,禦侮於外,懲奸於內,誰知妻子被紂王霸占,他也差一點兒被紂王殺害,最終投降周武王,名垂青史。二位將軍所忠之人如是人人誇讚的明君聖主,我們絕對不會強人所難,但現在薛仁呆對內殘暴無常,對外卻又以擄掠屠殺為業,不立根基,想求大業又談何容易?如此情形之下,二位將軍若還對其忠心不二,這不是愚忠又是什麼?”
他這一番話說得宗、翟二人啞口無言,呆了半天,翟長孫才拱手對李世民說道:“敗軍之將,本不複言勇,今蒙秦王不棄,我二人定為效犬馬之勞。隻是仁呆畢竟有恩於我二人,不忍見其血濺於刀下或被綁縛的慘狀,請元帥允許,我二人避此戰。”
“好,果然是忠臣義士,今有二將相助,我大唐基業何愁不就!如今我軍兵圍折墌,運糧之事實無良將可差,二位將軍如果不嫌棄,便為大軍押運糧草如何?”
一聽李世民吩咐二人去押運糧草,翟、宗兩人頓時備受感動,雙雙跪倒在地,磕頭謝恩。古時行軍,糧草是最重要的條件,所以有“兵馬未動,糧草先行”之語,李淵從晉陽起兵之後的一路之上並未遇多大阻礙也是很大程度上得益於糧草給養上的充足供應。因此,在安排押運糧草的將官時,絕大多數主帥都穩妥地選擇安排最親近最信任的,而翟長孫和宗羅睺都是新近歸附的敵將,李世民卻大膽地將運輸糧草的事情委托給他二人,所以二人受寵若驚。
李世民連忙將二將扶起,讓其熟悉一下軍中情況,而後先讓二人下去歇息,眾人又坐下來商議攻打折墌城的計劃。
入夜,不斷有薛仁呆的兵將乘夜色溜到城下來投降,李世民囑咐劉文靜專門安置他們。李世民又趁機讓歸降過來的人在城外向對方城頭上喊話。城內的兵士饑寒交加,又厭於薛仁呆的殘暴,而今見投降過去的兄弟們都先後在唐軍營中受到禮遇,一個個都心緒難平,薛仁果則立時處於一片風雨飄搖之中。這一夜,唐軍大寨一刻也沒有寧靜下來,不斷地有人從對麵的城牆上溜下來投降,城外一片喧鬧與興奮,而城內則是一片蕭條和恐慌。
第二天一大早,就有兵士跑進大帳,興高采烈地對李世民說道:“啟稟元帥,折蠊城頭打出投降的旗來了!”
“真的嗎?”
“元帥,一點兒沒錯,不少早起的將士們都看到了,現在外邊可熱鬧了!”
李世民連忙整理好裝束,跟隨那名兵士走到帳外,抬頭一望,隻見折墌城頭果然懶懶地飄起了白旗,好像一個垂頭喪氣的輸光了所有的錢卻又無處籌措賭本的賭棍一樣。城頭之上空無一人。長孫順德見李世民出來,連忙走過來,一臉不屑的神情,氣呼呼地說道:“這薛仁果真不是個漢子,人多的時候,囂張得不行,人少的時候就哭哭啼啼吵著要繳械投降,我還真沒打夠呢!”
“他自動投降更好,免去了我們許多的麻煩,不費一兵一卒,又是速戰速決。”
李世民一掃連日征戰的焦慮和疲倦,吩咐三軍將士嚴陣以待,箭上弦,馬備鞍,防備薛仁呆有什麼詭計。隨後,他會合眾將,縱馬出營,靜靜地望著對麵折墌城沉重的城門,好像在等待著一個人生最重要的宣判與選擇。剛剛被解救出牢籠的總管劉弘基不禁在馬上小聲地嘟囔著:“啊,終於結束了,好像是一場噩夢,夢醒來之後,這才發現經曆了重重險惡的自己還活著。”
忽然,伴隨著一陣陣震耳欲聾的歡呼,折墌城的城門緩緩地打開了。當然,歡呼的是唐軍的將士們。而且,與以往不同的是,這次從折蠊走出來不再是趾高氣揚、驕縱而不可一世的薛仁呆的部下,而是一群手執白旗,垂頭喪氣的隊伍。這群人全都是步行,沒有一個人騎馬,也沒有一個人手持兵器。
在這支隊伍的最前麵走著的正是薛仁呆,數日前於唐軍營下耀武揚威的勁頭早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眼見對方隊伍並沒有什麼異狀,李世民帶領手下眾將催馬上前,不多時便與對方會合。薛仁呆往日的威風早已不見蹤影,一見為首的正是李世民,心中一凜,不禁腿一軟,“撲通”一聲跪倒在地,說話也帶了幾分卑微:“大唐秦王,薛仁呆蠻夷之人,自不量力,舉兵來犯,終為聖兵所敗,自覺罪孽深重,舉城來投。願盡吾地以奉天朝,敗軍之將不敢有所求,願效西蜀後主,苟且偷安,不知秦王意下如何?”
許多投降唐軍的薛仁呆的將士一見自己的舊主如此的奴顏婢膝,沒有骨氣,有的心生憐憫,而有的則咬牙切齒,悔恨自己當初竟然在這樣的人手下效力。而跟隨在薛仁呆身後的人中也有許多人覺得薛仁呆的這種舉動實在太缺乏骨氣,都不覺慚愧地低下頭。李世民在馬上朗聲說道:“薛仁呆,你縱黨作亂,暴戾恣睢,燒殺擄掠,搞得民怨沸騰,今日天不佑你,此乃黎民之幸也。至於如何處置你,本王也沒有權力決定,待回到京師之後,再由皇上定奪。”
說罷,他一揮手,立即有幾名唐兵奔上前來,麻利地把薛仁呆綁縛起來,押往長安。這時,劉文靜提馬來到李世民的身邊,低聲說道:“元帥,折墌城中民心安定,隻是糧食缺乏,我已命人用軍糧暫且接濟一下以渡饑荒,而且隨同薛仁呆一同投降的還有兵士一萬多人,是不是也將他們編入到軍隊中?”
李世民點點頭。隨後大軍拔營起寨,一起回長安複命。而西北諸地,他也派人妥善治理,防止再出什麼亂子。薛仁呆的親眷則隨同大部隊一起行軍。竇琮不知什麼時候跑到了李世民的身邊,帶著微笑,神秘兮兮地對李世民說道:“元帥,別看這薛仁呆一副貪生怕死的熊樣,倒還夠會享福的!”
“享什麼福啊?”
“享什麼福?難道你沒看見啊?薛仁呆投降的時候帶了一大群女人過來,少說也有十幾個,而且個個都長得很漂亮。我聽說這些女人都是他和他死鬼老爹的老婆,他老爹一死,他就順便把他爹的老婆都收了過來。”
竇琮說著用手一指遠處,對李世民叫道:“元帥,你看那邊,那不就是薛仁呆的那群老婆嗎?”
李世民順著他的手所指的方向望去,果然見行進的隊伍中有一隊女人正步履艱難地向前走著。因為她們的服裝與士兵迥異,所以李世民一眼就看見了她們。朔冬的冷風不斷地將她們的衣裙吹起來,吹得她們踉踉蹌蹌,幾乎是連滾帶爬地走才能跟上大隊的速度。李世民看罷,頗為憐惜地說道:“兩軍交戰,婦孺無罪,你去想個辦法,將她們安置一下吧!”
“哼,管她們呢,準讓她們死心塌地地跟著薛仁呆呢!要是我的女人,我寧可讓她們跟我一塊兒去死,也不會讓她們受這種罪過!”
“難道你不希望薛仁呆歸順我們嗎?”
“不,不,他歸順我們當然對我們有利,我這隻不過是打個比方。”
“算了,我正好去前邊看一看情況,順便去給她們找輛馬車來代步吧。”
說著,李世民催馬向前奔去,竇琮不情願地嘟囔了幾句,眼見李世民走了,也搖了搖頭,縱馬跟了上去。轉眼之間,兩個人已經跑出去一大截,要追上那些夾在隊伍中的女人了。忽然,那一列正在前進著的女人中有一個女人搖搖晃晃,踉踉蹌蹌地走出了隊伍。而此時李世民正快馬經過此處,眼見那奔馳著的戰馬就要撞倒那個女人,其餘的女人都不約而同地發出了一聲尖叫。說時遲,那時快,李世民眼疾手快,用手猛地一勒馬韁,那匹跟隨他征戰多年的赤騮馬幾聲暴叫,前蹄揚起,猛地站住了,而那名女人也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嚇得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你這女人,怎麼回事啊,要是摔著了我們元帥你擔當得起嗎?”隨後趕來的竇琮惡狠狠地衝著那個女人叫著。
“將軍請息怒,奴家絕不是故意的,奴家長這麼大,還從來沒有走過這麼遠的路,腳底都磨起了血泡。剛才頭暈目眩,站立不穩,這才驚了將軍的馬,請將軍恕罪。”
“你……”
竇琮氣勢洶洶地還要再罵,正碰上那女子抬頭,霎時被她那楚楚可憐、弱不禁風的嬌態給打動了,話到嘴邊卻又咽了回去,隻見他翻了一個白眼,回頭對李世民說道:“元帥,俺竇琮最見不得這種哭鼻子的女人了,你自己跟她說吧,我去前邊給她們找車去。”
說著,竇琮一帶馬韁,頭也不回地向隊伍的前方奔去。李世民低頭看了一眼地上跪著的女人,隻見她輕輕啜泣,宛如雨打梨花,讓人不勝憐惜。而且眉若彎月,眼如秋波,唇紅齒白,兩頰白嫩,瘦削的雙肩不住地微微顫動著,塞外的風沙絲毫沒能將她的天生麗質遮掩。李世民心中暗暗稱奇,納罕北地之中竟也有這樣秀媚動人的女子,他心裏竟然莫名其妙地把眼前這名女子同家中的長孫氏比較起來。論姿色,長孫夫人是萬萬比不上現在跪倒在馬前的這名女子的。旋即,他穩住自己的思緒,低聲問道:“你叫什麼名字,祖籍哪裏?”
“奴家本名林奴兒,祖籍在江南水鄉,隨父輩來陽盤做生意,家境倒還殷實。後來被薛舉撞見,非要討我做小,我爹爹執意不從,竟被他讓人亂刀砍死_我也成了他的第二十四房妾室。後來他病死了,薛仁呆這個衣冠禽獸又將我霸占。”
“好了,你別哭了,我已經命人為你們準備馬車去了,等到了長安之後再作打算。”
“將軍,你們打算怎麼處置薛仁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