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漢字之中,“旦”字的造型構思頗佳:一輪紅日衝出地平線,那正是“旦”。
1926年3月20日的廣州,當太陽尚未出現在東方,那些“枕戈待且”的軍隊已經奉蔣介石之命,全副武裝,開始行動了。
蔣介石“終夜議事”,度過了一個不眠之夜。與他同在廣州東山、相隔不遠的毛澤東,在樓下跟沈雁冰不時打聽著街上的動靜,而毛澤東之妻楊開慧則在樓上陪著孩子睡熟了。
夜色之中,一隊隊兵士奉“校長”之命,影影綽綽穿過街道,分頭執行任務。
一隊人馬上了中山艦,解除了全艦的武裝。
文德樓李寓被兵士包圍,新婚不久的李之龍被從床上拖起,當場逮捕。
海軍局被占領。
省港罷工委員會遭圍,工人糾察隊被解除武裝。
蘇聯顧問團住宅受到監禁。
周恩來被軟禁。
汪精衛住宅被軍隊以“保護”名義包圍。
廣州全市實行戒嚴。
接到蔣介石密令,何應欽把駐守潮汕的第一軍中的中共黨員全部扣押……
這是震驚廣州、震驚中外的一天,史稱“三二〇事件”,或稱“中山艦事件”、“廣州事變”。
導致這一事件發生的原因,是黃埔軍校交通股長兼駐省辦事處主任歐陽鍾在電話不明的情況下,擅自做主,聲稱是“奉校長命令”。歐陽鍾之叔歐陽格,當時任海軍軍官學校副校長,與蔣介石關係密切。事件發生時,前往中山艦繳械和抓捕李之龍的,便是歐陽格。李之龍則隻是依照命令辦理而已。蔣介石本來就對中共、蘇聯顧問團及汪精衛積怨甚深,借口中山艦駛往黃埔,聲稱“中共密謀發動武裝政變”,一下子就把事態擴大了。
事件發生之際,毛澤東至為關注——雖說他當時在中共並非主要領導人員。他馬上要去找中共廣東區委書記陳延年。一位工友告訴毛澤東,他在文遠樓附近見過陳延年的秘書。據秘書說,陳延年到蘇聯顧問團宿舍去了。於是,毛澤東要去蘇聯顧問團那裏,“路上已戒嚴,怕不安全,我陪你去。”作為秘書,沈雁冰關切地對毛澤東說。
他倆同行,離開了東山廟前西街三十八號小樓。
在蘇聯顧問團住處附近,毛澤東和沈雁冰見到許多士兵。有兩個士兵攔住了他們的去路。
“我是中央委員、宣傳部長。”毛澤東抬出了他在國民黨中的“官銜”,然後他指了指那位瘦削、穿長袍的大作家道,“他是我的秘書。”
士兵一聽來者是“大官”,也就放行了。
他們進了大門,毛澤東把沈雁冰留在傳達室,自己走進裏邊的會議室。
沈雁冰如此回憶毛澤東當時對於蔣介石突然襲擊的激憤情景:
我在傳達室先聽得講話的聲音,像是毛澤東的。後來是多人講話的聲音,最後是高聲爭吵,其中有毛澤東的聲音。又過一會兒,毛澤東出來了,滿臉怒容。我們回到家中坐定,毛澤東臉色平靜了。我問:究竟是怎麼一回事?毛澤東回答:據陳延年說,蔣介石不僅逮捕了李之龍,還把第一軍中的共產黨員統統逮捕,關在一間屋子裏,揚言第一軍中不要共產黨員。據蘇聯軍事顧問代表團的代理團長季山嘉說,蔣介石還要趕走蘇聯軍事顧問團。我有點驚異,問:那怎麼辦?毛澤東回答:這幾天我都在思考。我們對蔣介石要強硬。蔣介石本來是陳其美的部下,雖然在日本學過一點軍事,卻在上海進交易所當經紀人搞投機,當時戴季陶和蔣介石是一夥,穿的是連襠褲子。蔣介石此番也是投機。我們示弱,他就得步進步;我們強硬,他就縮回去。我對陳延年和季山嘉說,我們應當動員所有在廣州的國民黨中央執、監委員,秘密到肇慶集中,駐防肇慶的是葉挺的獨立團……中央執、監委員到了肇慶以後,就開會通電討蔣,指責他違犯黨紀國法,必須嚴辦,削其兵權,開除黨籍。廣西的軍事首領李宗仁本來和蔣有矛盾,加上李濟深,這兩股力量很大,可能為我所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