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見眾小嘍羅齊聲賀道:"帽兒光光,今夜做個新郎;衣衫窄窄,今夜做個嬌客。"
劉太公慌忙親捧台盞,斟下一杯好酒,跪在地下。
眾莊客都跪著。
那大王把手來扶,道:"你是我的丈人,如何倒跪我?"
太公道:"休說這話,老漢隻是大王治下管的人戶。"
那大王已有七八分醉了,嗬嗬大笑道:"我與你做個女婿,也不虧負了你。你的女兒匹配我,也好。"
劉太公把了下馬杯。
來到打麥場上,見了花香燈燭,便道:"泰山,何須如此迎接?"
那裏又飲了三杯,來到廳上,喚小嘍羅教把馬去係在綠楊樹上。
小嘍羅把鼓樂就廳前擂將起來。
大王上廳坐下,叫道:"丈人,我的夫人在那裏?"
大公道:"便是怕羞不敢出來。"
大王笑道:"且將酒來,我與丈人回敬。"
那大王把了一杯,便道:"我且和夫人廝見了,卻來吃酒未遲。"
那劉太公一心隻要那和尚勸他,便道:"老漢自引大王去。"
拿了燭台,引著大王轉入屏風背後,直到新人房前太公指與道:"此間便是,請大王自入去。"
太公拿了燭台一直去了。
未知凶吉如何,先辦一條走路。
那大王推開房門,見裏麵洞洞地。
大王道:"你看,我那丈人是個做家的人;房裏也不點盞燈,繇我那夫人黑地裏坐地。明日叫小嘍羅山寨裏扛一桶好油來與他點。"
魯智深坐在帳子裏,都聽得,忍住笑,不做一聲那大王摸進房中,叫道:"娘子,你如何不出來接我?你休要怕羞,我明日要你做壓寨夫人。一頭叫娘子,一頭摸來摸去;一摸摸著金帳子,便揭起來探一支手入去摸時,摸著魯智的肚皮;被魯智深就勢劈頭巾角揪住,一按按將下床來。那大王卻掙紮。魯智深右手捏起拳頭,罵一聲:"直娘賊!"
連耳根帶脖子隻一拳。
那大王叫一聲道:"什麼便打老公!"
魯智深喝道:"教你認得老婆!"
拖倒在床邊,拳頭腳尖一齊上,打得大王叫"救人!"
劉太公驚得呆了;隻道這早晚說因緣勸那大王,卻聽得裏麵叫救人。太公慌忙把著燈燭,引了小嘍羅,一齊搶將入來。
眾人燈下打一看時,隻見一個胖大和尚,赤條條不著一絲,騎翻大王在床麵前打。
為頭的小嘍羅叫道:"你眾人都來救大王!"
眾小嘍羅一齊拖槍拴棒入來救時,魯智深見了,撇下大王,床邊綽了禪杖,著地打將起來。
小嘍羅見來得凶猛,發聲喊,都走了。
劉太公隻管叫苦。
打鬧裏,那大王爬出房門,奔到門前摸著空馬,樹上析枝柳條,托地跳在馬背上,把鞭條便打那馬,卻跑不去。
大王道:"苦也!這馬也來欺負我!"
再看時,原來心慌,不曾解得韁繩,連忙扯斷了,騎著馬飛走,出得莊門,大罵劉太公:"老驢休慌!不怕你飛了去!"
把馬打上兩柳條,撥喇喇地馱了大王山上去。
劉太公扯住魯智深,道:"師父!你苦了老漢一家兒了!"
魯智深說道:"休怪無禮。且取衣服和直裰來,酒家穿了說話。"
莊家去房裏取來,智深穿了。
太公道:"我當初隻指望你說因緣,勸他回心轉意,誰想你便下拳打他這一頓。定是去報山寨裏大隊強人來殺我家!"
智深道:"太公休慌,俺說與你。酒家不是別人,俺是延安府老種經略相公帳前提轄官。為因打死了人,出家做和尚。休道這兩個鳥人,便是一二千軍馬來,酒家也不怕他。你們眾人不信時,提俺禪杖看。"
莊客們那裏提得動。
智深接過手裏,一似撚草一般使起來。
太公道:"師父休要走了去,卻要救護我們一家兒使得!"
智深道:"什麼閑話!俺死也不走!"
太公道:"且將些酒來師父吃--休得抵死醉了。"
魯智深道:"酒家一分酒隻有一分本事,十分酒便有十分氣力!"
太公道:"恁地時,最好;我這裏有的是酒肉,隻顧教師父吃。"
且說這桃花山大頭領坐在裏,正欲差人下山來打聽做女婿的二頭領如何,隻見數個小嘍羅,氣急敗壞,走到山寨裏,叫道:"苦也!苦也!"
大頭領連忙問道:"有什麼事,慌做一團?"
小嘍羅道:"二哥哥吃打壞了!"
大頭領大驚。
正問備細,隻見報道:"二哥哥來了!"
大頭領看時,隻見二頭領紅巾也沒了,身上綠袍扯得粉碎,下得馬,倒在廳前,口裏說道:"哥哥救我一救!..."隻得一句。
大頭領問道:"怎麼來?"
二頭領道:"兄弟下得山,到他莊上,入進房裏去,叵耐那老驢把女兒藏過了,卻教一個胖大和尚躲在女兒床上。我卻不提防,揭起帳子摸一摸,吃那廝揪住,一頓拳頭腳尖,打得一身傷損!那廝見眾人來救應,放了手,提起禪杖,打將出去,因此,我得脫了身,拾得性命。哥哥與我做主報仇!"
大頭領道:"原來恁地。你去房中將息,我與你去拿那賊禿來。"
叭叫左右:"快備我的馬來!"
眾小嘍羅都去。
大頭領上了馬,綽槍在手,盡數引了小嘍羅,一齊呐喊下山來。
再說魯智深正吃酒哩。
莊客報道:"山上大頭領盡數都來了!"
智深道:"你等休慌。酒家但打翻的,你們隻顧縛了,解去官司請賞。取俺的戒刀出來。"
魯智深把直裰脫了,拽紮起下麵衣服,跨了戒刀,大踏步,提了禪杖,出到打麥場上。
隻見大頭領在火把叢中,一騎馬搶到莊前,馬上挺著長槍,高聲喝道;"那禿驢在那裏?早早出來決個勝負!"
智深大怒,罵道:"醃打脊潑才!叫你認得酒家!"
輪起禪杖,著地卷起來。
那大頭領逼住槍,大叫道:"和尚,且休要動手。你的聲音好廝熟。你且通個姓名。"
魯智深道:"酒家不是別人,老種經相公帳前提轄魯達的便是。如今出了家做和尚,喚作魯智深。"
那大頭領嗬嗬大笑,滾下馬,撇了槍,撲翻身便拜,道:"哥哥,別來無恙?可知二哥著了你手!"
魯智深隻道賺他,托地跳退數步,把禪杖收住;定睛看時,火把下,認得不是別人,卻是江湖上使槍棒賣藥的教頭打虎將李忠。
原來強人"下拜,"不說此二字,為軍中不利;隻喚作"翦拂,"此乃吉利的字樣。
李忠當下翦拂了,起來扶住魯智深,道:"哥哥緣何做了和尚?"
智深道:"且和你到裏麵說話。"
劉太公見了,又隻叫苦:"這和尚原來也是一路!"
魯智深到裏麵,再把直裰穿了,和李忠都到廳上敘舊。
魯智深坐在正麵,喚劉太公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