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回 小霸王醉入銷金帳 花和尚大鬧桃花村(1 / 3)

話說當日智真長老道:"智深,你此間zM不可住了。我有一個師弟,見在東京大相國寺住持,喚做智清禪師。我與你這封書去投他那裏討個職事僧做。我夜來看了,贈汝四句偈子,你可終身受用,記取今日之言。"

智深跪下道:"酒家願聽偈子。"

長老道:"遇林而起,遇山而富,遇州而遷,遇江而止。"

魯智深聽了四句偈子,拜了長老九拜,背了包裹,腰包,肚包,藏了書信,辭了長老並眾僧人,離了五台山,徑到鐵匠間壁客店裏歇了,等候打了禪杖,戒刀完備就行。

寺內眾僧得魯智深去了,無一個不歡喜。

長老教火工,道人,自來收拾打壞了的金剛,亭子。

過不得數日,趙員外自將若幹錢來五台山再塑起金剛,重修起半山亭子,不在話下。

再說這魯智深就客店裏住了幾日,等得兩件家夥都已完備,做了刀鞘,把戒刀插放鞘內,禪杖卻把漆來裹了;將些碎銀子賞了鐵匠,背上包裹,跨了戒刀,提了禪仗,作別了客店主人並鐵匠,行程上路。

過往看了,果然是個莽和尚。

智深自離了五台山文殊院,取路投東京來;行了半月之上,於路不投寺院去歇,隻是客店內打火安身,白日間酒肆裏買吃。

一日,正行之間,貪看山明水秀,不覺天色已晚,趕不上宿頭;路中又沒人作伴,那裏投宿是好;又趕了三二十裏田地,過了一條板橋,遠遠地望見一簇紅霞,樹木叢中閃著一所莊院,莊後重重疊疊都是亂山。

魯智深道:"隻得投莊上去借宿。"

徑奔到莊前看時,見數十個莊家,急急忙忙,搬東搬西。

魯智深到莊前,倚了禪杖,與莊客唱個喏。

莊客道:"和尚,日晚來我莊上做甚的?"

智深道:"酒家趕不上宿頭,欲借貴莊投宿一宵,明早便行。"

莊客道:"我莊今晚有事,歇不得。"

智深道;"胡亂借酒家歇一夜,明日便行。"

莊客道:"和尚快走,休在這裏討死!"

智深道:"也是怪哉;歇一夜打什麼不緊,怎地便是討死?"

莊家道:"去便去,不去時便捉來縛在這裏!"

魯智深大怒道:"你這廝村人好沒道理!俺又不曾說的,便要綁縛酒家!"

莊客也有罵的,也有勸的。

魯智深提起禪杖,卻待要發作。

隻見莊裏走出一個老人來。

魯智深看那老人時,年近六旬之上,拄一條過頭拄仗,走將出來,喝問莊客∶"你們鬧什麼?"

莊客道:"可奈這個和尚要打我們。"

智深便道:"酒家是五台山來的僧人,要上東京去幹事。今晚趕不上宿頭,借貴莊投宿一宵。莊家那廝無禮,要綁縛酒家。"

那老人道:"既是五台山來的師父,隨我進來。"

智深跟那老人直到正堂上,分賓主坐下。

那老人道:"師父休要怪,莊家們不省得師父是活佛去處來的,他作尋常一例相看。老漢從來敬信佛天三寶。雖是我莊上今夜有事,權且留師父歇一宵了去。"智深將禪杖倚了,起身,唱個喏,謝道:"感承施主。酒家不敢動問貴莊高姓?"老人道:"老漢姓劉。此間喚做桃花村。鄉人都叫老漢做桃花莊劉太公,敢問師父法名,喚做什麼諱字?"

智深道:"俺師父是智真長老,與俺取了個諱字,因酒家姓魯,喚作魯智深"太公道:"師父請吃些晚飯,不知肯吃葷腥也不?"

魯智深道:"酒家不忌葷酒,遮莫什麼渾清白酒都不揀選;牛肉,狗肉,但有便吃。"

太公便道:"既然師父不忌葷酒,先叫莊客取酒肉來。"

沒多時,莊客掇張桌子,放下一盤牛肉,三四樣菜蔬,一雙筷,放在魯智深也麵前。

智深解下腰包,肚包,坐定那莊客旋了一壺酒,拿一支盞子,篩下酒與智深吃。

這魯智深也不謙讓,也不推辭,無一時,一壺酒,一盤肉,都吃了,太公對席看見,呆了半晌莊客搬飯來,又吃了。

抬過桌子。

太公吩咐道:"胡亂教師父在外麵耳房中歇一宵。夜間如若外麵熱鬧,不可出來窺望。"

智深道:"敢問貴莊今夜有甚事?"

太公道:"非是你出家人閑管的事。"

智深道:"太公,緣何模樣不甚喜歡?莫不怪酒家來攪擾你麼?明日酒家算還你房錢便了。"

太公道:"師父聽說,我家時常齋僧布施;那爭師父一個。隻是我家今夜小女招夫,以此煩惱。"

魯智深嗬嗬大笑道:"男大須婚,女大須嫁,這是人倫大事,五常之禮,何故煩惱?"

太公道:"師父不知,這頭親事不是情願與的。"

智深大笑道:"太公,你也是個癡漢!既然不兩相情,願,如何招贅做個女婿?"

太公道:"老漢隻有這個小女,如今方得一十九歲,被此間有座山,喚做桃花山,近來山上有兩個大王,紮了寨柵,聚集著五七百人,打家劫舍,此間青州官軍捕盜,禁他不得,因來老漢莊上討進奉,見了老漢女兒,撇下二十兩金子,一疋紅錦為定禮,選著今夜好,日晚間zJ贅。老漢莊上又和他爭執不得,隻得與他,因此煩惱。非是爭師父一個人。"

智深聽了,道:"原來如此!酒家有個道理教他回心轉意,不要娶你女兒,如何?"

太公道:"他是個殺人不貶眼魔君,你如何能彀得他心轉意?"

智深道:"酒家在五台山真長老處學得說因緣,便是鐵石人也勸得他轉。今晚可教你女兒別處藏了。俺就你女兒房內說因緣,勸他便回心轉意。"

太公道:"好卻甚好,隻是不要捋虎須。"

智深道:"酒家的不是性命?你隻依著俺行。"

太公道:"卻是好也!我家有,得遇這個活佛下降!"

莊客聽得,都吃一驚。

太公問智深:"再要飯吃麼?"

智深道:"飯便不要吃,有酒再將些來吃。"

太公道:"有,有。"

隨即叫莊客取一支熟鵝,大碗將酒斟來,叫智深盡意吃了三二十碗。

那支熟鵝也吃了。

叫莊客將了包裹,先安放房裏;提了禪杖,帶了戒刀,問道:"太公,你的女兒躲過了不曾?"

太公道:"老漢已把女兒寄送在鄰舍莊裏去了。"

智深道:"引小僧新婦房裏去。"

太公引至房邊,指道:"這裏麵便是。"

智深道:"你們自去躲了。"

太公與眾莊客自出外麵安排筵席。

智深把房中桌椅等物都掇過了;將戒刀放在床頭,禪杖把來倚在床邊;把銷金帳下了,脫得赤條條地,跳上床去坐了。

太公見天色看看黑了,叫莊客前後點起燈燭熒煌,就打麥場上放下一條桌子,上麵擺著香花燈燭;一麵叫莊客大盤盛著肉,大壺溫著酒。

約摸初更時分,隻聽得山邊鑼鳴鼓響。

這劉太公懷著胎鬼,莊家們都捏著兩把汗,盡出莊門外看時,隻見遠遠地四五十火把,照耀如同白日,一簇人飛奔莊上來。

劉太公看見,便叫莊客大開莊門,前來迎接,隻見前遮後擁,明晃晃的都是器械旗槍,盡把紅綠絹帛縛著;小嘍羅頭上亂插著野花;前麵擺著四五對紅紗燈籠,著馬上那個大王;頭戴撮尖幹紅凹麵巾;鬢旁邊插一枝羅帛像生花;上穿一領圍虎體挽金繡綠羅袍,腰係一條狼身銷金包肚紅搭;著雙對掩雲跟牛皮靴;騎一匹高頭卷毛大白馬那大王來到莊前下了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