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回 郭汾陽建院蓄歌姬(2 / 3)

忽見中軍官來稟道:"有翰林學士李白老爺來拜。"景期暗喜道:"今日正少一個媒人,他來得恰好。"太古就出去迎接進來。各相見坐定,太古道:"李兄為何不在朝廷,卻來此處?"太白道:"小弟已經告休林下,在各處遊玩,近欲往高山縱覽,經過貴治,特來相訪。"景期道:"李大人來得湊巧,葛老先生一位令愛,蒙不棄學生鄙陋,許結絲蘿,敢求李大人執柯。"李白道:"好!好!別的事體,學生誓不饒舌,做媒是有酒吃的,自當效勞。"景期道:"既如此,學生當擇日行聘,待討平逆賊,便來迎娶。"李白道:"說得有理。"一齊起身作別。太古送出衙門,回身進來,心上忽然猛省,跌足道:"適才不該說她是慈航靜室中尋著的,倘他到彼處,問明端的,不道是我的好意,倒說我謊騙他了。"又想道:"看景期一心苦渴,今日方且喜不自勝,何暇去問,隻索由他罷了。"便進內去說與碧秋知道不題。

卻說,鍾景期回至館,歡喜欲狂,忙與雷天然說知此事,天然不惟不加忌,倒還替景期稱賀。鍾景期吩咐軍兵,也暫住數日,一麵去教著陰陽官擇了吉日,一麵發銀子去買辦行聘禮物。

忙了一日,景期向雷天然道:"葛公說虢國夫人在慈航靜室中出家,我明日清早要去見她。"天然道:"相公帶著馮元隨往。"次早,景期吩咐馮元跟著,又帶幾個侍從,喚土人領路上馬,竟投慈航靜室中來。到得山門首,隻見裏麵一個青衣女童出來道:"來的可是鍾狀元麼?"景期大驚下馬,問道:"你如何曉得下官到此?"女童道:"家師妙香姑姑,原是虢國夫人。三日前說有故人鍾狀元來訪,恐相見又生魔障,昨日亡入終南山修道去了。教我多多拜上鍾老爺。說宦海微茫,好生珍重,功成名就,及早回頭,留下詩箋一紙在此。"景期接來一看,上麵寫道:割斷塵緣悟本真,蓬山絕頂返香魂。

如今了卻風流願,一任東風啼烏聲。

景期看罷,泫然淚下,怏怏上馬而回,到了吉期,準備元寶、彩緞、釵環禮物,牽羊擔酒,大吹大擂送去。景期穿了吉服,自己上門納聘。李白是媒人,麵兒吃得紅紅,雙花雙紅,坐在馬上。軍士吹吹打打,一齊來到安撫衙門裏。葛太古出堂迎接,大擺喜筵,一則待媒人,一則請新婿,好不熱鬧。但見:喜氣迎門,瑞煙滿室,喜氣盈門,門上盡懸紅彩;瑞煙滿室,室中盡掛紗燈。笙歌鼎沸,吹一派鸞鳳和鳴;錦褥平鋪,繡幾對紅鴛鴦交頸。風流學士做媒人,瀟灑狀元為女婿。佳肴美酒,異果奇花,玉振金杯,玳瑁筵前光燦爛,搖箏檀板,琉璃屏外韻悠揚。

飲宴已畢,李白、景期作別。景期回至驛庭。雷天然接著道:"相公聘已下了,軍情緊急,不可再遲。"鍾景期道:"二夫人言之有理。"便吩咐發牌起馬,傳各營齊備行裝。次日辰時,放炮拔營。葛太古、李白同來相送到長亭拜別。景期領了兵馬,浩浩蕩蕩,往河北去了,葛太古別了太白,自回衙門,退人私署,走進碧秋房中,見碧秋獨坐下淚,太古問道:"我兒為何憂愁?"碧秋道:"孩兒蒙爹爹收養,安居在此,不知我母親與明霞姐姐,卻在何處?"太古道:"正是,我因連日匆忙,倒忘了這要緊事體。待我差人四去尋訪便了。"碧秋道:"差人尋也不中用,須多寫榜文,各處粘貼,或者有人知風來報。"太古道:"我兒說得是。"就寫起來。榜文上寫著報信的謝銀三十兩,收留的謝銀五十兩,將避難緣由、姓名、年紀,一一開明。寫完,發出去,連夜刊刻,印了幾百張,差了十數個人,往四處去粘貼。差人拿了榜文,分頭去了。

一個差人到西京,一路尋訪,一張榜文,貼在長安城門上,又往別處貼去了。那一些百姓,皆來看榜,內中一個人,頭戴氈帽,身穿短布衫,在人叢裏鑽出來,拍手笑道:"好快活!好快活!我造化今日到了。"又有一個老婆子向前將那人一把扯住,扯到僻靜處間道:"你是賣魚的沈蛇兒,在這裏自言自語說什麼?"沈蛇兒道:"你是慣做中人的,白媽媽問我怎的。"白婆道:"才聽見你說什麼造化到了,故問你?"蛇兒道:"有個緣故。我前日在徑河打魚,夜裏泊船在岸邊,與我老婆子在那裏吃酒,忽聽見蘆葦叢中有人啼哭,我上岸看時,見一個老嫗,一個絕標致的女子避難到那邊,迷失了路,放聲啼哭,我便叫她倆個到漁船裏來,問她名姓,那老的叫做衛嫗,後生叫做葛明霞。她父親做官,我故收留在船裏,要等人來尋,好討些賞。誰想養了她一百三四十日,並無人來問,方才見街上榜文,卻有著落。我如今送到她父親處,報事人三十兩也是我的,收留人五十兩也是我的,豈不是個造化。"白婆道:"那女子生得何?"蛇兒道:"妙啊!生得甚然標致,烏油油的發兒,白堂堂的臉兒,曲彎彎的眉兒,俏生生的眼兒,直隆隆的鼻兒,細纖纖的口兒,小尖尖的腳兒。隻是自從在船裏,並不曾看見她笑。但是哭起來,那嬌聲兒便要叫人魂飛魄散,不知笑將起來怎樣有趣哩。"白婆道:"可識幾個字否?"蛇兒道:"豈但識字,據那衛嫗向我老婆說,她琴棋書畫,件件都會哩。"白婆道:"你這蠢才,不是遇著我這樁大財,卻錯過了,這裏不好講話,隨我到家裏來。"兩個轉彎,來到白婆家裏。蛇兒道:"有甚話說?"白婆道:"目今汾陽王郭老爺,起建凝芳閣,閣下造院子十所,每一院中有歌舞侍女十名,又要十個能詩善賦的絕色美人,分居十院,統領諸姬。如今有了紅絹紫苑等九個,單單少著第十院美人,遍處訪覓,並沒好的。你方才說那個女子,甚是標致,何不將她賣與郭府,最少也得它二、三百兩銀子,可不勝如拿去那個八十兩的謝儀。"蛇兒道:"那葛明霞不肯去怎麼好?"白婆道:"這樣事體,不可明白做的。如今你先回去,我同郭府管家,到你船邊來相看,隻說是你的女兒,如此如此。做定圈套,那葛明霞哪裏曉得。"蛇兒道:"倘然她在郭府裏說出情由,根究起來,我與你如何是好?"白婆道:"你是做水麵上生意的,我的家夥連鍋灶也沒有一擔,一等交割了人,我也搬到你船裏來,一溜兒掉到別處去了,她們哪裏去尋。"蛇兒道:"好計!好計!我的船泊在長安門外,我先去,你就來!"說罷,回到船上。見明霞、衛嫗坐在前窗,心裏暗自喜歡,也不與她說話,竟到後梢,與老婆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