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五一年的形勢,已經與一九五○年不同。一九五一年,文藝界已經從建國之初的忙亂中走過來,開始抓批判工作:
一九五一年一月十日,《文藝報》載文批判了三部作品,即《憤怒的火箭》、《驢大夫》、《不拿槍的敵人》。
二月十日,《文藝報》刊載陳企霞的文章,批判碧野的長篇小說《我們的力量是無敵的》。
四月,報刊對電影《榮譽屬於誰》開展批判。
於是,對於電影《武訓傳》的批判,也就提到了日程上:
四月二十五日,《文藝報》發表賈霽對電影《武訓傳》的批評文章《不足為訓的武訓》,打響了批判《武訓傳》的第一炮。
五月十日,《文藝報》發表楊耳的《試談陶行知先生表揚“武訓精神”有無積極作用》,把批判之火引伸到陶行知頭上。同日《文藝報》還發表鄧友梅的《關於武訓的一些材料》。
《人民日報》在五月十五日、十六日轉載了《文藝報》上批判《武訓傳》的文章,並加了編者按,號召大家對這部影片進行深入討論。這意味著中共中央機關報注視著電影《武訓傳》。
四天之後——五月二十日,異乎尋常的情況發生了,《人民日報》在第一版醒目推出社論《應當重視電影〈武訓傳〉的討論》。《人民日報》為批判一部電影而發表社論,這是頭一遭。
社論的措辭嚴厲,行文如高屋建瓴,看得出非出自等閑之輩筆下。事隔二十六年之後,當《毛澤東選集》第五卷在一九七七年出版時,人們見到這篇社論收入其中,方知文章出自菊香書屋。
社論指出,電影《武訓傳》“狂熱地宣傳封建文化”,“汙蔑農民革命鬥爭,汙蔑中國曆史”。在批判了《武訓傳》之後,筆鋒一轉,社論說了一番全局性的話,對文化界的領導們進行了尖銳的批評:
電影《武訓傳》的出現,特別是對於武訓和電影《武訓傳》的歌頌竟至如此之多,說明了我國文化界的思想混亂達到了何等的程度!
在許多作者看來,曆史的發展不是以新事物代替舊事物,而是以種種努力去保持舊事物使它得免於死亡;不是以階級鬥爭去推翻應當推翻的反動的封建統治者,而是像武訓那樣否定被壓迫人民的階級鬥爭,向反動的封建統治者投降……
特別值得注意的,是一些號稱學得了馬克思主義的共產黨員。他們學得了社會發展史——曆史唯物論,但是一遇到具體的曆史事件,具體的曆史人物(如像武訓),具體的反曆史的思想(如像電影《武訓傳》及其他關於武訓的著作),就喪失了批判的能力,有些人則竟至向這種反動思想投降。資產階級的反動思想侵入了戰鬥的共產黨,這難道不是事實嗎?一些共產黨員自稱已經學得的馬克思主義,究竟跑到什麼地方去了呢?
社論扭轉乾坤,成為全國解放後文學界第一次大規模的批判運動。
社論中還開列了長長的名單,點名批評了四十三篇讚揚武訓和《武訓傳》的文章及其四十八位作者。這為開展“大批判”樹立了箭靶。
原本為《武訓傳》叫過好的《大眾電影》編輯部、戴白韜、梅朵等,紛紛登報公開檢討。就連郭沫若也牽涉進去了,因為他曾為《武訓畫傳》題簽並作序。他在《人民日報》發表了《聯係著武訓批判的自我檢查》。
電影《武訓傳》編導孫瑜、主演趙丹,當然成了“重點人物”,連連檢討。
昆侖影業公司通電各地,停映《武訓傳》。
中央文化部、教育部,中共上海市委,紛紛發出通知,號召批判《武訓傳》。
周揚也隻得順應潮流,八月八日在《人民日報》發表文章《反人民、反曆史的思想和反現實主義的藝術——對電影〈武訓傳〉的批判》。
八月二十六日,夏衍也在《人民日報》發表檢討文章《從〈武訓傳〉的批判,檢查我在上海文學藝術界的工作》。
在批判高潮之中,江青做了一樁頗為得意的事:她向毛澤東提出,要去山東調查武訓的曆史。她說,她是山東人,能講一口山東話,回老家活動方便,以“李進”的名字出現,不會引起別人的注意。毛澤東同意了。
江青的行動計劃被周揚得知,周揚派出他的秘書鍾惦棐,協助江青工作。
《人民日報》得知這一情況,也決定派人參加。
這麼一來,在一九五一年六月,便由《人民日報》社和中央文化部組織了一個“武訓曆史調查團”,到山東武訓家鄉進行實地調查。調查團總共十三人,江青以“李進”之名,參與其中。
這十三人是:袁水拍(《人民日報》社),鍾惦棐、李進(中央文化部),馮毅之(中共中央山東分局宣傳部)、宇光、楊近仁(中共平原省委宣傳部),司洛路(中共聊城地委宣傳部),段俊卿、趙安邦(中共堂邑縣委),趙國璧(中共臨清鎮委宣傳部),韓波(中共臨清縣委宣傳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