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三章 進步(3 / 3)

不,不。彭加木愛自己的家庭,愛妻子,愛子女。

他與夏叔芳相愛,經過多年的考驗。他們是誌同道合的戰友。他很愛惜體弱多病的妻子,在家裏總是盡可能多做一些家務,以便讓妻子能夠休息一下。每天下班的時候,鄰居們總是看到彭加木第一個回到家裏,動手洗米、燒飯、炒菜,從廚房裏常常發出菜刀剁肉的“篤篤”聲。當夏叔芳從托兒所把孩子們接回來,彭加木已經把飯菜做好了。

彭加木也很愛孩子。他是有名的“孩子頭”。他有一整套哄孩子的“技術”。正當彭海、彭荔號啕大哭的時候,他做一個鬼臉,很快就使孩子破涕為笑。彭加木什麼時候在家,家裏就充滿笑聲。

在科學院建造新宿舍之後,彭加木喬遷了。他住的是三層的小樓房,第一層住兩家,第二層是一家,彭加木住在第三層。他的新居很舒適,有好幾個小房間——孩子們有他們的小天地,他也有自己看書、寫作的地方。

彭加木的小家庭是幸福的,充滿歡樂。然而,他卻下了很大的決心,跳出小家庭,離開上海舒坦的生活。他的心不在“小夫小妻小家庭,書桌台燈穿衣鏡”,他的心在天南地北,五湖四海。當別人問他為什麼要報名到邊疆工作,彭加木說出這樣一段發人深省的話:

北京、上海都是樂園,我也很愛這樣的樂園。但是祖國這麼大,難道隻有這兩個樂園就夠了嗎?如果要把祖國各地都建設成樂園,我們青年人不去,讓誰去呢?……我剛三十出頭,渾身是勁,雖然邊疆的生活艱苦一些,但是,這正是要我們青年去奮鬥建設的地方。當我們戰勝困難,作出一些成績的時候,就會感到一種說不出的幸福。

也有人為彭加木惋惜,說他“吃虧”了。理由是:彭加木年紀輕輕,精力充沛,他的學業基礎紮實,上海的科研條件又好。當時,他已完成關於植酸酶、原肌球朊、原膠原等四篇論文。

彭加木深得他的導師、上海生物化學研究所所長王應睞的賞識。王應睞曾一再挽留他。

他的另一位老師曹天欽教授也很希望彭加木能留下來。當時,曹天欽正在做大電泳試驗,彭加木是他的得力助手:為了表示惋惜之情,曹天欽寫下了一首打油詩,歎息“電泳走子龍”(子龍即三國名將趙子龍)!

彭加木在一篇文章中,作了這樣的答複:

有人說我“吃虧”了,我想不存在這個問題。我沒有吃虧……我今天做的工作就像耕耘,又像播種,一分耕耘終會得到一分收獲的;如果有更多的人參加到科學研究工作中來,肯定比我一個人的力量大,成果也會出得更多,這對黨、對祖國的科學事業有什麼吃虧可言呢?如果說吃虧,那麼許多革命先烈拋頭顱、灑熱血,為了革命事業流血犧牲,他們甚至連革命的勝利果實都沒有看到,這不是更吃虧了嗎?還有無數的解放軍戰士,在戰場上英勇作戰,負了傷,甚至殘廢了,他們是否吃虧了呢?當然沒有,他們都沒有說自己吃虧了。至於我個人,雖然是一個科學研究人員,但我也是一個共產黨員,是一個革命者。在入黨的時候,我就向黨宣誓:我要把黨的利益放在第一位,為黨的利益堅決鬥爭到底。黨需要我幹什麼,我就幹什麼,這裏也不存在什麼吃虧的問題。

彭加木這些閃閃發光的言語,象征著他的思想逐漸成熟,成為一個名副其實的共產黨員。

願做鋪路石子

葉聖陶先生在1929年,曾寫過一篇著名的童話《古代英雄的石像》。

這篇童話描寫一位雕刻家用巨石雕成古代英雄石像,卻把鑿下來的碎石在石像下麵作為台子。人們向石像恭恭敬敬地鞠躬,石像驕傲起來,看不起墊在下麵的小石頭。小石頭們生氣地離開了,石像倒了,也碎成了小石頭。人們就用這些小石頭鋪路。晴和陽光照在新路上,塊塊石頭都露出了笑臉。小石頭們都很高興,讚美自己道:“我們集合在一塊兒,鋪成真實的路,讓人們在上麵高高興興地走!”

葉聖陶先生這篇童話的寓意是很深刻的:石頭,與其做那“空虛”的石像而出人頭地,倒不如作為平凡的鋪路石子造福於人類,一點兒也“不空虛”。

彭加木非常讚賞鋪路石子的風格,他願一輩子做一顆鋪路石子。

1964年,彭加木在上海《新民晚報》上發表《人活著究竟為了什麼?》一文,表達了自己願意做一輩子鋪路石子的心聲:

我認為黨領導下的一切工作都是革命工作,任何崗位都是重要的、光榮的崗位。像建築工人,自己住的常常是簡陋的工棚,等到新房子蓋好,他們卻又要到別的地方去了;又像築路工人,他們鋪好路,自己卻不再走這條路。我想建築工人、築路工人能夠默默無聞地做一些專門利人的工作,我為什麼不能做一些科學組織工作,起一些橋梁作用呢?我想願作一顆鋪路石子,讓別人踏在自己的背上走過去,也是光榮的。我願意一輩子作這樣的鋪路石子。

1956年5月,彭加木告別了工作了七八年之久的上海生物化學研究所的實驗室,告別了共事多年的老師和同事,告別了溫暖可愛的小家庭,踏上了新的征途。

在短短的半年多時間裏,彭加木風塵仆仆,行程萬裏。

彭加木先是參加了中國科學院綜合考察隊的雲南生物考察隊,來到了西南邊疆。

雲南,素有“植物王國”之稱,既有寒帶植物,也有熱帶、亞熱帶植物。雲南的“雲煙”、洱茶、軸木、紅木、楠、榕、紫檀、相思以及熱帶水果,著稱於世。在這個“植物王國”中,彭加木結識了雲南昆明植物研究工作站的著名植物學家蔡希陶教授。蔡希陶指著那浩瀚的森林,對彭加木說,“這才是你的用武之地!”

彭加木來到熱帶森林,仿佛回到度過自己童年時代的廣東槎頭。不過,如今他不是來爬樹,不是來用彈弓打鳥,卻是來開發這座綠色寶庫。他在野外考察中總是搶幹重活,同事們勸他休息一下,他笑笑說:“力氣用不盡,越幹越有勁!”

在昆明,彭加木負責建立生物學家化學實驗室,開展對紫膠及芳香油等次生物質的研究、分析工作。

這年秋天,彭加木離開昆明奔赴新疆,參加了新疆綜合考察隊的科研工作。

新疆,那麼遼闊,占全國麵積的六分之一。那裏有雪山,有綠洲,有沙漠,有盆地。然而,那裏的科學研究工作,卻幾乎處於空白狀態。

彭加木在烏魯木齊幫助籌建中國科學院新疆分院。這種籌建工作,恰如“從荒野中踏出一條道路”那樣艱難。做實驗沒有實驗桌,彭加木把那種裝運儀器的木箱豎起來,就算是實驗室;沒有自來水,就把盛水的桶架高,用橡皮管把水引下來,算是“土自來水”……他以一個拓荒者的勇氣,親自幫助建立了新疆分院的第一個實驗室。

彭加木來到大戈壁。汽車一邊朝前開,他就一邊進行考察。他的考察筆記,可以說是整個考察隊中記得最詳細的。沿途看到什麼野生植物、動物,他都一一記入筆記本。

戈壁灘上荒無人煙,當然也就沒有路。汽車在廣袤無垠的沙漠中前進。有時,汽車的輪子陷了下去,彭加木總是第一個跳下汽車幫助推車。車輪向後濺起的沙粒常給彭加木淋了個“沙浴”,甚至連嘴裏也滿是沙粒。彭加木一邊吐著沙粒,一邊說:“不要緊,不要緊。”這“不要緊”三個字,差不多成了彭加木的口頭禪。

深秋,戈壁灘上的夜晚寒氣逼人。清晨,彭加木在帳篷中醒來,別人發覺他的頭發都花白了。仔細一看,原來頭發上結滿冰霜。他毫不在乎地說:“那怕什麼?太陽一曬,一會兒就化了。”

在野外,彭加木飽一頓,饑一頓。渴了,有時就喝一點河裏的冰水。夜裏,常常荷槍放哨。他並不覺得苦,反而認為野外的生活充滿樂趣。

不久,他又從新疆千裏迢迢回到昆明,參加了中國科學院副院長竺可楨親自帶領的華南熱帶生物考察隊,奔赴廣東雷州半島及海南島五指山麓,進行野外考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