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景翊爬起來之後就趕緊關上窗戶,很自覺地雙手抱頭緊貼牆根兒蹲好,等著蕭瑾瑜從地上爬起來之後對他審判、量刑、發落。
埋頭等了半晌,等來蕭瑾瑜怨氣滿滿又無可奈何的兩個字:“過來!”
景翊抬起頭,看見蕭瑾瑜還躺在原地,姿勢經過調整倒是明顯比剛才倒地的一瞬間優美很多。
蕭瑾瑜一手捂著正往外流血的鼻子,另一手抓著一支拐杖,他盡力嚐試憑這支拐杖的支撐把自己從地上弄起來。
顯然嚐試無果。
在蕭瑾瑜以同樣的口氣說出第二句話之前,景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完成了如下一係列動作。
從牆根兒底下站起來。
把窗邊的輪椅拉過來。
把蕭瑾瑜攙起來。
把蕭瑾瑜扶到輪椅上坐好。
把那支拐杖收到輪椅後。
掏出自己的手絹遞給蕭瑾瑜。
雙手抱頭貼牆根兒蹲好。
景翊連蕭瑾瑜傷得嚴不嚴重都沒敢問。
雖然他是這世上被蕭瑾瑜給予例外最多的人,但一定程度上來說他其實很怕蕭瑾瑜,比怕他爹怕皇上還怕。
這跟蕭瑾瑜的權位無關,隻跟他的脾氣有關。
等了有一盞茶的工夫,景翊才聽到蕭瑾瑜同時帶著鼻音和一點點火氣的清冷聲音:“吳江的刀怎麼在你這裏?”
景翊老老實實蹲那兒,目視地板乖乖答話:“昨兒晚上在我家喝酒打賭藏著玩兒的,我喝多了忘藏哪裏了,他也喝多了沒找著。我今兒睡醒想起來找著了,就給他送過來了。”
“你什麼時候睡醒的?”
“有一個多時辰了。”
蕭瑾瑜沉默了一小會兒,感覺血止住了就順手把手絹扔到了一邊,用最能讓景翊心慌的腔調清清淡淡地道:“你記得今日巳時要同吏部會審兗州刺史貪汙案吧?”
景翊噌的跳了起來,正對上蕭瑾瑜破例賞給他的白眼,趕緊掛起那個迷倒了京師萬千少女少婦老大娘的笑容,弱弱地道,“沒忘,就是想起來得有點兒晚……”
蕭瑾瑜撫著還在跳著發疼的腦門兒,語調又淡了一層:“嗯。就照你剛才說的,一字不改寫下來給禦史台梁大人送去吧。”
“別別別!”景翊聽見“禦史台梁大人”這六個字瞬間不淡定了,“上回我爹攛掇著這老爺子參了我一道曠工折子,害得我跟著工部的人到山溝裏挖了三個月運河,這都快到年底了,你可救苦救難積積德行行好吧!”
景翊瞄了眼堆了滿滿一書案外加摞了滿滿一牆角的卷宗,一臉殷勤:“我戴罪立功還不成嗎?要不我幫你整理卷宗吧?”
“大理寺九月十月的卷宗你準備什麼時候拿來?”
景翊一陣心虛。
沒事兒找事兒跟他提哪門子的卷宗啊!
“快了,快了……”
蕭瑾瑜沒再就卷宗的問題跟他糾纏,因為跟這個人糾纏這件事一點兒意義都沒有。
“明日刑部有個大案要審,五品以上刑部官員都脫不開身,考選仵作的事就調你去負責監管了。”
提起考選仵作,景翊一下子想起來那個滿大街找六扇門的傻丫頭,笑道:“行啊,交給我吧。”
“你笑什麼?”
景翊向來不耐煩那種一個人坐著半天不動的活兒,以往要給他這種活兒肯定能看到他擺出一張可憐兮兮的臉勉勉強強地答應,這會兒這人居然在笑,還是快憋出內傷的那種笑。
景翊把笑的幅度收斂得小了一點兒,變回剛才在大街上那副好脾氣的翩翩公子模樣,正兒八經地道:“你年初的時候不是讓我幫你留意個身家清白、背景簡單、膽大伶俐的仵作嗎?”
蕭瑾瑜撫著像是要腫起來的腦門兒微怔:“找到了?”
“就在明天考試的那些人裏,這個人絕對與眾不同。”
蕭瑾瑜輕蹙眉頭,若有所思地點頭。
景翊看人的本事從來不會讓他失望,甚至可以說景翊吃上這碗公門飯憑的就是他看人的本事。
蕭瑾瑜不知道在琢磨什麼的時候,景翊就盯上了他隱隱發白的臉色,小心問道:“摔得很厲害?”
“我明日去刑部監審,得空的話就去見見你說的那個仵作。”
這句話從蕭瑾瑜嘴裏說出來就跟逐客令是一個意思。
這是這個人多得數不過來的毛病之一,他絕不會當著任何人的麵著手料理自己身體的問題。
任何人意味著包括景翊。
“行,我明兒在刑部等你。”景翊走到窗邊,正要往外跳,看著已經微暗的天色突然想起件事兒來,扭過頭來似笑非笑地問蕭瑾瑜,“你有沒有想過給你自己起個江湖名號?”
蕭瑾瑜微怔,蹙眉:“江湖名號?”
“六扇門老大‘玉麵判官’怎麼樣?”
“你腦門兒也撞窗戶上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