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祀活動,是一種宗教性的活動。由於祭祀中多與天(自然)、神、祖、靈等打交道,因而祭祀場所也大多是巫術表現的場所。各種祭禮,特別是比較原始的祭禮,在祭的進行過程中,總要帶上種種巫術的講究或巫術的舉動。祭祀中的犧牲以及祭具、禁忌等更多帶有巫術的滲透。因此,祭禮中巫術的表現,實為巫術的一大方麵。

我國祭祀活動中,除祭祀本身的崇拜觀念和宗教意識之外,很重要的一個方麵便是巫術。可以說離開巫術的滲入,許多祭儀、祭禮都淡然失色。

我國雲南紅河南岸的哈尼族,有一種較為原始的祭祀活動,稱為“祭龍”。祭龍是選在每年陰曆二、三月間的“龍”日開祭,曆時3天。進行時是秘密的,不許外族和外寨人參加。這種祭龍,對象不是龍,而是樹。即祭祀對象是被視為村寨守護神的神樹。哈尼族每個村寨都有一棵特別高大挺拔的樹,在龍樹所在之林中顯得特別突出,人們把它當作村寨的保護神。為了求得村寨的平安和每個家庭的幸福,其祭祀儀式是十分隆重的,而且全寨統一行動。

首先要選出人品忠厚、正派、子孫昌盛,身無傷疤、家裏無暴死慘死等非正常死亡情況的以及能念祭詞的人為祭司,即為祭龍的主持人,稱為“龍頭”。這種“龍頭”,雖為祭祀前推選出的,但是要和巫師一樣,進行齋戒。祭祀活動的前幾天,便要沐浴更衣、不亂吃東西,不與妻子同床,睡覺不能翻身。顯然是作為祭司巫師的條件來要求的。當然,它的另一麵,也在於表示對守護神的虔誠與恭敬,認為不如此,便必無誠心,不如此,便會招致龍神的惱怒。這是村寨之人最為畏懼的事。這種信念和行為,增加了祭龍儀式的嚴肅性。

最具巫術意義的是,這個主持人(龍頭)要在祭祀之前進行許多帶有巫術性的活動。如:要把村裏的火神、瘟神送出寨門。送火神、送瘟神,本身就是巫術的作法,是通過巫術的手段按著人的意誌和需要把它們送走。在這裏,人是可以控製、支配神的。送出這些神之後,還要“斷路”,以避免邪祟進村騷擾。斷路的方法是“龍頭”在木刀、木槍上塗狗血,懸掛在村路口上。這樣一切鬼邪便不敢進來。塗狗血具有巫術法力,這是巫術心理的一種表現。許多地區都以狗血為避邪物。民間的“狗血噴頭”之語即由此而來。狗血不僅隻是一種血汙(一般的血汙,也有巫術作用),而且是為鬼邪所懼怕的東西。在漢族的觀念裏,也崇信天狗,狗眼夜明,富於警覺,它可以驅避妖邪。這種斷路之舉,相信塗有狗血的木刀、木槍,可以阻攔一切妖魂野鬼,可以使祭祀在沒有邪祟幹擾的情況下順利進行。

祭龍之前,按照當地的規定,全寨要進行一次大掃除。特別是水井、水漕等必須進行淘洗,以保清潔,供祭龍時用。祭祀講究用潔,正如驅邪時講究用汙一樣,都相信其對目的物發生影響。祭祀品中,對用作犧牲的動物選擇也是十分嚴格的。豬、雞等,要用一定毛色,豬必須是純黑,不能有半點雜色。這種毛色的選擇,在許多祭祀中都是講究的。它根據不同地區、民族和不同祭祀的需要,選擇不同,有時尚白,有時尚黑,但都不能有雜色,隻有純才能起到它本身的作用。在人們的意識中,犧牲物之混雜不純,即等於祭祀之心不純不虔。色純才能意真,意真才能對鬼神發生影響。

祭龍開始,於第一天清早,在寨中挖出一塊幹淨的平地(往往是在村寨中挖第一鋤的地方,或修建第一座房子的地方),鏟出平地後,擺上供桌。桌上置穀1升、米1鬥、碗4隻、酒1瓶。米上還要壓上手鐲或銀元。祭祀儀式開始後,寨中的智慧老人將酒倒進碗裏,念誦禱詞。這種老人多為村中有威望且精通本族曆史文化者,當地稱為“莫批”。禱詞內容,首先是表示對寨神的虔誠敬意,然後,重要的內容是向寨神祈求保佑,保佑全寨人等四季平安、無災無病,保佑全寨糧食豐收、六畜興旺。口中一邊誦念,手中一邊殺雞、鴨和豬,將它們的血滴入酒碗中。殺死的豬、雞、鴨等,立即被放在“龍樹林”中用架起的大鍋煮熟,煮牲人不許講話。

龍頭,還有輔助龍頭的二龍頭,身穿黑色軟緞袍子,頭上包頭也換了新的,端坐於龍樹林中。他們身後的供桌上,擺置著煮熟的紅蛋和雞鴨。供桌旁還支有一把大傘。另有陪祭者9人,圍之坐成一圈,靜默不動。據說,無論手動,身動和嘴動(說話)都會遭受某種災難。因此,無論蚊叮蟲咬,乃至發生何種情況,都要嚴守這種禁忌。

祭祀中,由兩個男孩扮成女孩模樣,在敲鑼打鼓聲中到寨子各道口喊魂,寨民們攜著供品擁隨,為的是紀念曾抗拒獻祭童女給魔鬼的一位男童。他殺死了魔鬼,失掉了生命,拯救了村寨。人們用喊魂的巫術手段,呼喚他的名字,威懾群魔。然後,共同到龍樹林中,至龍頭坐處,磕頭,獻上祭品,這時,龍頭念祭詞。祭詞念完,鳴槍、放炮,眾人分食煮好的豬、雞、鴨肉。祭禮到此便算完成。

在此後的第二天,第三天,還有續家譜、飲宴賽歌等活動,全寨人在龍樹林中,歡歌飲宴,唱酒歌,成為祭龍的高潮。它由嚴肅的祭祀轉入娛人的飲宴歡歌,充分達到了敬神娛人的目的。

這是餘仁澍在《哈尼族“祭龍”與植物崇拜》一文中所敘述的情況。據她所說,在哈尼族的不同支係、不同地區,祭龍的內容和過程不盡相同,關於龍樹和祭龍樹的觀念也不一樣。在我國,還有不少民族信奉神樹。如雲南宣威彝族崇拜米塞樹,每年舊曆二月龍日的頭一天開始祭祀,也稱祭龍。由大畢摩(大巫師)主持,向米塞樹獻羊血、雞血,全村一起殺牲歡宴。

由此可以看出,巫術之與祭祀實為密不可分。祭祀的目的,不等於巫術的目的。就整體而言,祭祀並不等於巫術。雖然廣義的巫術是將祭祀包括在內的,因為祭祀是巫術的重要表現或重要方麵,但是祭祀中並非每個環節都具有巫術的意義,而且有的祭祀表現出的巫術因素並不明顯。然而巫術在祭祀中又確實是不可缺少的,巫術的許多做法和手段被祭祀所運用,由此充實和發展了祭祀的活動內容與程序。巫術因素越強,祭祀就越是莊嚴而神秘。

我國彝族是個較大的民族,人口超過500萬,分布於雲南、四川、貴州和廣西四個省區。曆史悠久,各種自然崇拜、宗教信仰,無論在彝族的哪一個分支裏,都大量存在。在自然崇拜方麵,開始是對自然實體物的崇拜,後來便發展為對自然神的崇拜。這種從自然實體物傳化而來的對自然神的崇拜,把自然的各方麵都賦予一種神,並且各有名目。貴州彝文典籍《獻酒經》中,即列舉出下列13種自然神的名字:

神神十三種,獻酒到座前。天神是阿父,地神是阿母,原神銀幕穿,野神全帳圍,樹神白皎皎,石神黃焦焦,岩神烏鴉翅,水神鴨以祭,露神露濃濃,雨神雨淋淋,光神光明明,霧神霧沉沉,坑神氣熏熏。

這裏對各種神的稱謂,盡管多以狀相稱,不像嚴正的姓名,但是他們被列入經典,都是要人們對其進行祭祀的。此外,還有農務神、獵務神等生產神,對它們的獻祭與崇拜更為重視。因為它們直接關係到農獵是否豐收。《獻酒經》裏,對這些神的敬獻特別加以描述,而且還寫出對它們祭獻後的結果:

農務之總神,獻酒及他嗬,過了些日子,到了耕耘日,埡耕不遇風,原耕不失露,土邊蛇不屈,田外鼠不窠,護神好來護,禾秀蝗不害,守神好來守,見守雀不臨,田大秧不費,工人腰不疼,禾長就出穗,出穗就結穀,結穀就成實,收割就逢晴,簸淨遇風力,大倉滿,小倉盈,大房滿,小房充。

獵務的總神,獻酒及他嗬,過了些日子,獵取去之日,高山安窠弓,窠弓猛虎中,石下扯套索,套索失合了,大弩發應機,天空火箭似,槍刀快得好,獵者手衣成,威弓飲血氣,夥伴吃脂肉,虎豹箭中傷,麇鹿落網內。獵官手搖搖,左手張銀弓,右手搭金箭,樹上鷹、雲霄鷹已中。

經中所描繪的這種祭獻後的好景象,表現出人們的希望。在這裏,人們企圖通過酒等祭獻物影響這些神靈,並相信這種手段對農神、獵神等具有控製作用。其他作為獻祭的犧牲品,也莫不含有這個濃重的潛意識。彝族之祭地母神,主要的方法也是獻祭,彝語稱為祭米斯。地母神的替代物為一樹枝。在雲南巍山縣母沙科一帶,每逢正月初一要祭地母,祭獻物為雞血和雞毛,目的是使地母保佑豐收。雞血、雞毛均為驅鬼巫術中常用物,這裏轉化為祭獻物,並非由於它們是什麼佳饌,而是借用了巫術中的手段,使地母神在雞血等的威懾下能滿足人們的意願。它和雲南景東、武定,祿功等縣彝族用殺豬宰羊祭天公地母的舉動不盡相同。殺雞敬祭的作法頗為流行,如雲南彌勒西山彝族支係阿細人,九月祭地神,即殺白公雞來祭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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