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間精致的小書房裏,傅繼祖正邀著公孫賓之和譚延壽在那裏談論彭禮和身死不明的案子。
傅繼祖把羅滿老官的話述了一遍。隻笑得譚延壽拍手跌腳道:“據他所說,簡直是一回封神榜。這班人無知無識一至於此!”傅繼祖想起羅滿老官說話時裝模作樣的神氣,也就笑了一陣。隻有公孫賓之坐在一旁,半晌也不言語,譚延壽便問道:“賓之,你為甚麼不做聲?”
公孫賓之道:“你且不要笑,也不要斷定他無知無識。我據他這一段話看來,其中很有許多失支脫節的地方,這種種失支脫節的地方,恐怕就是我們偵探本案的一條-索。我們倒不要因為鄙薄他是鬼怪之談,就粗心浮氣的放他過去。”
傅繼祖道:“這話有理。”譚延壽道:“賓之,你何妨把你所要考究的地方,提出來講講。”
公孫賓之道:“那是自然!我仔細忖度一下,其中很有幾件要討論的。而今我們先要分別羅滿老官所說的話,有那幾樁是真的,有那幾樁是假的;再進一步去研究這些假話,還是羅滿老官本店自造的,還是有人特為編成了冤他的。我們先把他弄明白了,就有處著手去偵探了。
“我的意見:第一,彭大老相有令牌是真的。因為我有一個親戚,前幾年請他教書,有一個丫頭被狐狸精迷了;彭大老相曾經出頭結壇作法,是有一塊長毛的軍師傳給他的令牌,他很自誇自讚的。後來那丫頭居然好了,我那親戚就說彭大老相有些妖氣,借事辭了他的館。
“第二,江湖上一班裝神搗鬼的東西,想要謀奪他的令牌也是真的。我家從前有個長工司務學過法術,有他師夫傳給他的令牌。我那時候很小,見著新鮮,便拿了來玩;隨手就擱在書櫃子裏,過了些時,我也忘了。那位長工司務不見了令牌,編問不知去向,簡直燒香點燭、磕頭禮拜、痛哭流涕的鬧了好幾天;便說一定有人偷了去的,便要使法詛那個偷令牌的人。我無意中開書櫃,看見了令牌才記起來,拿去還他。他歡喜得甚麼似的,登時買了些香燭、錢紙、三牲之類供了一回,還一定要我吃那三牲,說是吃了這三牲就不得犯他的咒了。
“後來我問他:‘你這令牌是師父傳的,自然你用起來就靈,別人偷了去如何用得著呢?’他說這也有道理的。譬如人家家裏多有供著財神的,自己想要供靈他,保佑著發財,是很不容易的事。若是能夠去偷得一個別人家長供的財神,一定三年之內要發財;所以有法術的人,偷了我的令牌也可以有用。可見得他們迷信起來,有不可以情理解說的。
“第三,姚子蓁有沒有那個人可不知道;可是那家人家漏堂和有人出那些別字的燈謎是真的,早有朋友說給我聽過。
“第四,李炳榮的符水很好是真的。去年我到湘陰住在我堂兄家裏,有個堂侄才八歲,不知怎樣從曬樓上跌下來把大腿骨擠到腰上來了,登時痛的昏死過去!當時有人薦一個祝尤科跑來一看,說自己的功夫不到家,趕緊到省城去請李炳榮才行!我道:‘看他這樣子,能夠拖得一二天嗎?’那祝尤科道:‘不怕!我畫碗止痛的符水給他吃,可以保得三天。你這裏趕快去請,還來得及!’我堂兄立時派人去請李炳榮。第三天一早來了,看了一看,說容易容易。當時畫了一碗水,叫我堂侄吃了三口;便把剩下的水敷在腰腿上,叫一個人用力抱住我堂侄。他一手抵住腰,一手抓一腿,就是這麼一扯;滑撻一響,登時複了原形,立刻就可以走跳自如了。我堂兄要重謝他,李炳榮一概不要,說道:‘我若要你一文,以後就不靈了!’祝尤科的真傳是這樣的,這是我親目所見。便是那胡漢升、易福奎,也都是有名的法師。這幾件,我認定羅滿老官所說是真的;其餘的就很難考究,大概可以斷定他是假話。不過他說這一大段假話,一定總有個用意的;我們應該得從情理之中研究一番,再揣想他們那些邪魔鬼怪!出乎情理之外的所以然。”
譚延壽跳起來,連聲稱讚道:“到底是賓之細心。”傅繼祖道:“延壽,你不要亂。據我看,那些甚麼諸天教、黑山教,恐怕也是有的;不過沒有哥老會、三點會、青紅幫、安清道友那般著名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