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南是不信的,他暫停觀想,沉吟片刻,調整身體,換了個坐姿。
羅南盤膝而坐,就像古時候,行功打坐的和尚道士,整個人穩穩固定在艙板上。自頭頂分向兩邊,肩頭、雙肘、雙膝連成兩道筆直的斜線,再與地麵相接,造型像一座堅實的金字塔。
這個“金字塔”坐姿,是爺爺早年教給他的觀想技巧。正合筆記扉頁的觀想圖形。
金字塔式的正四麵體,如同肢體的邊界;
內切圓包容著內部髒器,氣血運行;
外接圓象征著外部天地環境。
如此身心相合,內外相對,觀想效果更佳。
羅南一般是在晚上休息的時候,用它來代替睡眠,如今則是拿來強化觀想效果。
再次默頌真言入定,順利開啟了觀想。銀絲搭建起完整的圖形結構,開始緩緩自轉。
此時此刻,羅南不是旁觀者,而是參與者。隨著真言的頌念,他與觀想圖形之間的界限,開始變得模糊。
他似乎是來到了無邊的黑暗中,化身一座巍峨的金字塔,在虛空中轉動。
恍惚中又覺得,他根本沒有動,動的是內部血肉蠕動的髒器;動的是外界看似黑暗的虛無。
動與不動之間,協調與不協調的元素,一層層剝離、暴露出來。
“什麼東西!”
周邊的虛無黑暗中,分明有一股力量,體量不大,卻很凝實,像一隻藏身於黑暗中的手,總是試圖扳動觀想圖形,幹擾其穩定與平衡。
羅南試圖抓住這隻手,可他完全搞不清楚對麵的存在形式,感應越來清晰,卻怎麼也觸碰不到。就像是夜間在耳邊飛舞的蚊蟲,忽即忽離,讓人厭憎。
或者更確切一些,這根本就是一個在身體內外盤旋遊走的幽靈,肆意吞噬血肉精氣,還讓你無可奈何。
卡頓?鬧了半天,特麼是中病毒了……
羅南幾番嚐試都難以處理,反而是心神紛亂,雜念並起,漸起焦躁之心,不得不再從定境中退出。
可是從定境中退出,情況更糟。在焦躁情緒的攛掇下,先前因饑餓影響,產生的種種麻癢、疼痛,乃至於輕微幻覺,化為洶湧雜念,從心頭躥起,悍然反攻,大有重坐江山之勢。
或者說,更像是一團毒火,在五髒六腑間滾動。
羅南唇齒微微蠕動,出來的已經不是十六字真言,而是簡單且沒有邏輯的粗話。他現在的狀態很糟糕——明知道糟糕,還控製不住,毫無疑問就是更糟糕的程度了。
隨著心神不穩,外界的幹擾,已經不那麼容易屏蔽,偏偏還有人硬湊上來。
“喂!”有人在耳邊低笑,“小子,嚇傻了,還是耳聾了?”
羅南微抬起頭,眼皮都不大睜得開,目前的狀態,消耗了他太多精力,對外界已經不太敏感,之前發生了什麼,他一無所知,也沒興趣知道。
然而,對方卻是不依不饒:“小小年紀,玩什麼高冷啊。”
羅南終於撩起眼皮,注視來人。恰好,這位正是房間裏他唯一認識的:
連妤。